第二十一章 長大是頓悟的事兒(第3/5頁)

陳上臉上沒什麽表情,既不發怒也不生氣,淡淡說:“等忙過這段時間再說。最近形勢越來越不好,咱們一個不小心,雖不至於全軍覆沒,也得傷筋動骨、損兵折將。”陳家以前是做娛樂業起家的,最近幾年涉足飲食業,腳跟還沒有站穩,正是戰戰兢兢、如履薄冰的時候。

陳母也知道金融危機爆發了,華爾街一夜成為廢墟,遲早要波及到國內。他剛接手公司不久,就遇上這麽一個大風暴,正忙得焦頭爛額,哪有心情談情說愛,只得略過不提,叮囑他不可冒進,還是以穩守為主。

陳上新上任,資金不足,人脈不廣,人家也不放他在眼裏,做什麽都不順利,銀行貸款都批不下來,氣得他大罵財務部的經理是飯桶,一幹人光拿餉不做事。財務部的歐陽經理委屈的忍不住跟人訴苦,“國家下了這樣的指示,銀行不肯貸款,我有什麽辦法?你看看外面,多少破產的,比咱們公司更難熬的多的是!”

陳上最後沒法,只得勒緊褲袋過日子,硬是拿家裏的幾處房產抵押才拿到了一小部分貸款,又是裁員又是拖延員工的年終獎,捉襟見肘艱難度日。他相信只要撐一撐,總有過去的一天。剛分手的那些夜裏,痛的簡直想跟世界同歸於盡,還不是撐過來了麽!

謝得是做房地產的,這個節骨眼上,內部偏偏有人倒戈,受到的影響最大,報紙上鋪天蓋地全是負面報道,在普通人眼裏,負債的數字簡直是天文學上的符號,看的人頭眼發暈。比起他,陳上日子可謂是太舒服啦,他只不過是由吃肉改成了吃青菜,而謝得,差點連湯都沒得喝。

大家就這麽咬緊牙根迸著,三天兩頭傳來某某公司老板窮途末路、跳樓自殺的消息。陳上到底道行不夠,成天心驚肉跳,就怕再出個什麽事兒,他可真不知道怎麽應付。結果陳家安然度過了危險期,範家卻出事了。範從思的父親範援軍因為拖欠巨款,無力償還,心力交瘁之下吞服安眠藥離世,享年六十二歲,留下還在讀研的一個獨子。範從思的母親在他很小的時候便病逝了。

範家頃刻間樹倒猢猻散,範從思不僅失去了至親,還背上了一身的債,差點連父親的葬禮都辦不起。他從錦衣玉食的公子哥兒變成了人見人怕、鬼見鬼愁的窮光蛋。人人都怕他來借錢,不借不好意思,借了等於白送,誰的錢都不是憑空從天上掉下來的。

唐譯是從夏文倩那兒知道這事的。金融危機對她這種中低層管理人員的影響並沒有很深的切膚之痛,頂多就是加班多了,獎金少了,物價高了,菜價漲了,日子還是照樣在過,偶爾抱怨一兩聲。

“為什麽要自殺,那從思怎麽辦?”她從震驚中反應過來,立即問道,精神上受到很大的沖擊,沒想到報紙上、電視劇裏的情節會真真切切在身邊發生。她真替範從思著急,以後他要怎麽辦?他甚至沒來得及踏入社會,便被逼著承受這麽沉重的打擊,家破人亡。

“我想去看他。”夏文倩的聲音輕而堅定。

“那你工作呢?”

“我反正是做封面設計的,只要有電腦,走到哪兒都可以做。”

她想了想說:“我也去,我請年假。”

兩人打聽到他父親下葬的時間,從北京匆匆趕了去。十一月初,天空下去了毛毛細雨,從飛機上往下看,綠意盎然的上臨城籠罩在膽鹽輕霧裏面,滿天陰雲低沉沉地掛在頭頂,重得仿佛隨時會掉下來。

靈堂設得很簡單,當中放著範援軍的黑白照片,嘴角微微翹起,眼睛裏流淌著溫和的笑意。範從思不僅五官像他,連神情都酷似。當天來的人不多,顯得有些冷清。範從思按照當地風俗,一身縞素跪在靈前,默默接受眾人的吊唁,替他招待來賓的竟然是陳上、李喆兩人,黑色西裝上戴著一朵白花,一臉凝重。似水流年,十九中昔日的“三劍客”竟然是以這種方式重聚一堂!

唐譯見到陳上,大概因為死亡帶來的震撼,並沒有想象中那麽激動澎湃。她微微吃了一驚,沖他和李喆點了點頭算是打過招呼,然後上前鞠躬敬禮,對著看似傷痛過後,一臉平靜的範從思述“節哀順變”這樣的話都很艱難得難以啟齒。

她回頭,看見陳上的目光,冷漠得幾乎沒有情緒和溫度,隔著幾米遠的距離站在那裏,根本沒有上前說話的意思,一時間尷尬和疼痛悄無聲息浸沒了她。她轉過頭背對他,靜靜地等著夏文倩一起走。

直到她當晚匆匆回到北京,兩人都沒有說過只言片語,哪怕是一聲再簡單不過的寒暄。夏文倩則留在了上臨。陳上對這次並不意外的重逢沒有任何表示,似乎在告訴她,過了就過了,沒有重來。

經此交鋒,唐譯不再對他抱有不切實際的幻想,現在的他儼然成了第二個謝得,成熟,果斷,高高在上,他連看她一眼都不屑,恨不得把過往那些愚蠢的感情一筆抹去,怎麽可能還會在意她?她嘲笑自己的癡心妄想,同時又有一種絕望般的解脫——當年他為她打開的那道心的門,現在又把它關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