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屋漏偏逢連夜雨(下)

馮陳褚衛、蔣沈韓楊等人有秩序地分散開來,手執長劍,牢牢守住四個方位,將東方棄圍在中間,如兇猛的獅豹,張口血盆大口,一動不動盯著他。鏖戰一觸即發,東方棄身形微微晃了晃,往後移了一寸,腳踏奇步,雙手交叉放在胸前,搓掌成刀,眼睛微微眯了起來,仔細聽著周遭的動靜。

雲兒一見情況不對,這分明鬧成了不是你死便是我亡的局面,半點回旋的余地都沒有,對方人多勢眾,占盡便宜。她顧不得害怕,連忙跳出來,握緊雙拳氣憤地說:“燕公子,你說國有國法,家有家規,我們到底犯了什麽法,違了什麽規,傷天了還是害理了,殺人了還是放火了?憑什麽抓我們?”

那燕公子見到她就渾身來氣,前不久在雲泉遭受的屈辱在腦海一晃而過,平日裏的冷靜、理智、鎮定一下子土崩瓦解,怒道:“你還敢問,你還敢問?真是活的不耐煩了!”恨不得親手掐死她,一雪前恥。

雲兒見他那兇狠樣兒,連忙往後躲,縮著頭嚷嚷:“好吧,好吧,是我不對,不該偷你的龍泉劍玩兒,但是我不是馬上就還回去了麽?聖人都說,知錯能改,善莫大焉,你一個大男人,跟我一弱女子計較什麽?”又轉頭看著眾人,“馮陳褚衛、蔣沈韓楊諸位大哥,你們說是不是?”

四人不約而同對看一眼,又側頭瞧了瞧氣得不輕的主子,臉上露出古怪神情,哪敢答話,肅殺緊張的氣氛頓時松弛下來。

雲兒遠遠地作了個揖,低聲下氣說:“雲兒知道錯了,你就看在烤魚、叫花雞的份上,放過我們好不好?”可憐兮兮望著那燕公子。眾人聽不明白,那燕公子肚裏卻是又好氣又好笑,這只猴子都成精了,打蛇隨棍上,竟然跟他求起情來了,荒謬之極。他冷笑一聲,“哦,聽你這麽說,難不成是我冤枉了你?”隨手解下劍上的九華玉,拿在手中說:“偷盜者,重者罪可至死。你知道這塊玉,價值多少?”

雲兒暗罵一聲,玉不都在你手裏了嘛,還這樣一副氣勢洶洶、興師問罪的樣子,真是小氣,涎著臉笑說:“那咱們私了,私了,還不成麽?”從懷裏將所當得來的銀票、碎銀全都掏了出來,“這些錢全還你好了。”一副忍痛割愛、可憐兮兮的樣子,不要說心,連著肉都跟著痛了,可是小命要緊,只得寬慰自己,金銀財帛乃身外之物,生不帶來,死不帶去。

人群裏有人“撲哧”一聲笑了。她擡眼望去,見到隱藏在侍衛堆裏的魏司空,忙跳起來,拼命招手說:“魏司空,魏司空,你快救救我,遲了,我小命就玩完了。”那燕公子見眾人臉上或多或少隱著一絲笑意,十分不滿,重重哼了一聲,“天底下有這麽便宜的事嗎?”

魏司空扮成侍衛,本是想混在人群裏出其不意擒拿東方棄的,既然身份敗露,也就沒必要再裝下去。他排開人群走出來,笑說:“雲兒,要不你跪下來磕頭求一求公子,興許公子心裏一高興,便饒了你。”他早看出公子不是成心要雲兒的小命,不然豈能等到今天?

雲兒歪著頭想了半天,猶疑地問:“當真?”魏司空聳了聳肩,“你不試試怎麽知道!”她長長嘆了口氣,看了眼負手站立一旁的東方棄,又看了看遠處被綁著的賽華佗等人,雙膝一軟,懨懨地跪下來,喊了聲:“公子!雲兒給你賠不是了。”有氣無力的樣子,如霜打的茄子一般。

那燕公子不為所動,冷著一張臉說:“殺人償命,欠債還錢,天經地義。這九華玉是我花了兩千兩銀子從‘寶瑞通’當鋪贖回來的,抵掉你還的一千兩,你還欠我一千兩……”斜飛入鬢的雙眉一挑,像是獵物看著不斷掙紮的獵物一般,將她戲耍地玩弄於鼓掌之間。

雲兒不知他怎麽突然變得這麽好心,雙手舉高過頭頂,忙說:“我還,我還,我一定還。”心想,哼,就憑你那張牙舞爪、橫行霸道的小樣兒,拿回九華玉還需要贖金麽?一千兩白花花的銀子啊,叫她怎麽還,她現在連一文錢都拿不出來——大不了劫富濟貧,占山為王去。

那燕公子眼睛盯著她,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容,淡淡說:“剩下的一千兩銀子,就用你的工錢來抵。”雲兒一時沒明白過來,瞪大眼望著他。

不到一盞茶的工夫,雲兒非常郁悶地簽了一張賣身契。上面白紙黑字寫的清清楚楚,因為欠銀一千兩,自願入府為婢,直至債務還清為止,又特意注明,每月工錢為二錢銀子。雲兒為眼前形勢所迫,不得不畫押之後,仰天長嘯一聲,說:“那我豈不是一輩子也還不清?”

那燕公子吹了吹手中未幹的墨跡,看著苦著一張臉、悶悶不樂的雲兒,心情登時大好,說:“既然此事和其他人無關,都放了吧。”立即有人給賽華佗等人松綁,馮陳褚衛、蔣沈韓楊也隨之退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