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看似風平浪靜(下)

雲兒有些詫異,問:“你怎麽知道?”她當然知道不是補藥,剛才不過是開玩笑,拿那個燕公子開涮罷了。失失指著一味藥說:“這是白附子,治療內傷用的。”她半信半疑,“是嗎?”原來“落花別院”裏連一個丫鬟都這麽厲害,真是慚愧。

“你到底會不會煎藥?”失失見她忙活半天也沒將火生起來,不由得皺眉。雲兒蹲在地上使勁扇扇子,滿臉是煙灰汙漬,想起馮陳叮囑的話,應該是怕出什麽意外吧,點頭說:“當然會啊。”失失露出懷疑的表情,“是嗎?你這樣……什麽時候能把藥煎好?”雲兒苦笑,“不知道,直到煎好為止。”

失失自告奮勇說:“不如我替你煎吧,連我這個站在旁邊看的人都比你累。”

“不用了!”馮陳拿著一個銅制的藥罐進來。那藥罐手柄處鏤刻精細,新的能照出人影來。他轉頭看了失失一眼,“你出去吧。”失失看了眼馮陳,又看了眼蹲在地上的雲兒,低頭答了聲“是”,帶上門走了。

雲兒仰頭說:“既然你來了,那我走了。”一股腦兒推給他,為了煎這藥,累得她出了一身的汗。馮陳叫住她,正色道:“這藥要煎好,得好幾個時辰呢。你看著,別讓人進來,也別到處亂走。”又說:“用這個藥罐,別用這裏的。”

雲兒心下一凜,問:“發生什麽事了嗎?”在自己的府邸,是不是有點小心過頭了?馮陳頓了頓,才說:“沒有,不過小心些總是好的。”又叮囑幾句,匆匆忙忙去了,顯然是有要事待辦。雲兒雙手抱胸,頭擱在膝上守在爐子前,看著火紅的炭火濺出火星子,小小的空間頓時開出一朵絢麗的花來,思緒有些茫然。

自己不是很討厭那燕公子的麽,為什麽此刻卻心甘情願給他煎藥呢?那個混世魔王,對自己不是打便是罵,動不動就威脅虐待,好幾次差點連小命都玩完了。可是自己為什麽沒有在藥裏添點油加點醋什麽的?不讓他死,至少也不讓他好過嘛,這太不像自己的作風了。百思不得其解——突然拍手,是了,一定是她近朱者赤,受了東方棄的影響,不屑於做趁人之危、落井下石的小人。

想到東方棄,也不知道他此刻關在哪兒,過的怎麽樣。他那個人,天塌下來只當被子蓋,應該不會唉聲嘆氣、怨天尤人才對。

雲兒煎好藥後送進去,滿滿一大碗,又濃又稠,黑的看不見底,看的她直皺眉頭。那燕公子倒很合作,端起來一飲而盡,像是吃飯喝茶一般,眼睛都不眨一下。雲兒見了很是佩服他,那個味道,她聞了都想吞,他居然面不改色、一滴不漏全喝光了,試探性地問:“苦不苦?這裏有甜點蜜餞,要不要吃點?”

那燕公子聽了她孩子氣的話,不屑地哼了一聲,不理她。雲兒自顧自說:“我因為身體不好,經常吃藥,可以說,凡是世上有的藥,基本上都吃過了,生平最痛恨吃藥了。我又怕苦,因此藥丸外面呢,都包一層薄薄的糖稀;若是藥汁呢,就加甘草或是蜂蜜調味。”所以對於他剛才喝的那碗什麽都沒加的黑藥,她深有體會,忍不住又問:“一點都不苦嗎?”

那燕公子淡淡說:“不知道,沒什麽感覺。”雲兒哼道:“怎麽會不知道呢,又不是傻子,連是甜是苦也嘗不出來。”他今天心情似乎不錯,“當你餐餐拿藥當飯吃,那種苦便如影隨形、深入骨髓,習慣成自然了。”雲兒歪著頭看他,“哦,那你什麽時候拿藥當飯吃啦?”他一語帶過:“很小的時候。”不欲多談。

雲兒了然似的說:“原來你小時候身體不好。”倆人倒是同病相憐。心想,難道他因為小時候的陰影,所以現在性子才會這麽乖戾詭譎麽?那燕公子默然半晌,輕聲說:“是啊,有段時間,我身體很不好,整日整日昏迷不醒,差點就死了。”雲兒有點同情他,“是因為生病嗎?”他沒有說話,看著窗外的眼睛卻一點一點冷下來,“你下去吧。”聲音變得冷冰冰,與剛才判若兩人。

雲兒暗罵他變臉比翻書還快,以為她很想待在這兒相看兩生厭麽?她正巴不得走呢。她一溜煙跑出來,站在走廊上,心想,一定要想辦法去看看東方。那燕公子不是武功高強麽,尚且受了這麽重的內傷,東方一定也不好過。她拐彎抹角從魏司空那裏打聽到東方棄被關在別院地下的石室裏,當即興沖沖提了滿籃子酒菜去找他,卻被門口幾個滿臉橫肉、如狼似虎的玄衣侍衛攔在外面。她轉動黑白分明的圓眼睛,十分鎮定地說:“我奉公子之命,特來送飯的。”

那領頭侍衛看也不看她一眼,面無表情說:“請出示腰牌。” 腰牌?什麽腰牌?她心頭一慌,手往腰間一摸,臉色一變,說:“哎喲喂,忘帶了,這位大哥,你先讓我進去,回頭我再給你送來——”雲兒見他臉色變得不好,手握在劍柄上,隨時要拿下自己的樣子,心叫不妙,忙逃開兩步,口裏說:“唉唉唉,別這樣行不行?你先聽我說完,真的是公子讓我來的,不信你去問他啊……喂喂喂,你幹什麽,哎喲,君子動口不動手……”她不顧形象殺豬般叫起來,喘著粗氣大聲罵道:“你幹什麽,不要臉,只會欺負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