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藥粥和烤魚(下)

燕蘇接在手裏,打開荷葉,魚還是熱的,燙的人的心跟著一暖。他愣了好一會兒,再說話時,聲音自然而然柔了許多,“大半夜的,你跟東方棄合夥烤魚吃?”然後巴巴的給他帶半條回來?半夜裏被人這樣惦記,對他來說,似乎還是生平頭一遭,心底暖暖的,軟軟的,柔柔的,感覺很好。

雲兒點頭,“對啊,我們以前經常這麽幹,還偷人家的雞吃呢。”見他捧在手裏不動,忙說:“你快吃啊,冷了有腥味兒,就不好吃了。”不管他是有心還是無心,她算是還了他的一粥之恩,有來有往,互不相欠了。

燕蘇卻說:“我這會兒不想吃。”將半條烤魚仔仔細細包得嚴嚴實實,放在桌上。吃了就沒有了,他寧願多看一會兒。雲兒本來就是忍痛割愛,從嘴裏省下來的,哪能讓他這麽糟蹋,咽了咽口水,極力勸說:“吃吧,吃吧,你如果不吃,留到明天就壞了。”他搖頭,“還是放在那兒吧。這麽晚了,睡覺吧,明天一大早還要趕路呢。”把被子蓋在她腿上,拍了拍她的肩膀,“累了一天,睡吧。”難得的溫柔。

雲兒卻惱了,抓起荷葉包便往窗外扔去,賭氣說:“不吃拉倒,我拿去喂狗!”好心當成驢肝肺!燕蘇拽著她往裏一扯,聲色俱厲說:“你幹什麽!”不顧她呼痛,連忙跳下車來,眼睛到處搜尋,見前方土坑裏有一抹綠影,因為他包的緊,荷葉倒沒有散開,只是沾滿了泥土灰塵。他也不顧肮臟,撿起來一把抱在手裏。

他這番動靜,早驚動了眾人。魏司空和馮陳等人都跑過來問出什麽事了。他忙揮手,“沒事,你們休息,我坐馬車累了,下來隨便走走。”圍著馬車繞了一圈,等眾人不注意了,這才掀簾子進來。覺得自己剛才的行為十分幼稚,不能以常理解釋,心裏有些煩躁。

雲兒揉著發紅的手腕,對他不理不睬。他咳了聲,說:“剛才一時沖動,是我不對。”他極其不習慣說道歉這種話,可是表面上硬是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雲兒猛地擡頭,他——這是在賠不是?她也很鎮定地咳了聲,說:“我很奇怪,如果你不吃,為什麽又跑出去揀回來呢?”燕蘇十分尷尬,居然紅了臉,幸好車裏燈光昏暗,看不甚清楚,隨即一本正經說:“我覺得它好看,扔了挺可惜的。”

雲兒聞言張口結舌,看著他不知道說什麽好,見他重新將荷葉包好的魚放回桌上,端端正正擺好,心裏感嘆,果然不是一般人啊,連想法也跟一般人不一樣!她搖頭晃腦,嘀嘀咕咕睡下了。

第二天晨光熹微時分,眾人又開始趕路。車馬疾馳了好半天,才見一輪紅日慢慢出了雲霄,照的滿地金光,沿路都是此起彼伏的鶯啼燕叫聲,嘰嘰喳喳,迎著初光翩然起舞。雲兒在動蕩的車廂裏醒來,揉著眼睛往外一看,嘆道:“要是能安安穩穩睡上一覺,舒舒服服吃一頓香噴噴的飯菜,那該多好啊。”往日平常之極的事情,此刻卻成了一種奢望。

她轉頭看著燕蘇,雖說他貴為太子,除了安富尊榮之外,沒想到還挺能吃苦耐勞的,同樣辛苦地趕路,他和眾人一樣,沒說過半句抱怨的話,連“累,無聊,辛苦”這樣的話也從來沒說過,只是眉眼間日見疲倦之色,也不知內傷好了沒有。

燕蘇眼睛看著手裏的地形圖,面無表情說:“看夠了嗎?”她才驚覺自己盯著他的側臉看了好半天,忙嬉皮笑臉說:“看夠了,看夠了,你長得跟我昨天烤的那條魚一樣好看——哦,對了,荷葉包的烤魚呢,怎麽不見了?”燕蘇右手在桌子上重重一拍,怒瞪她說:“說話注意點!”什麽叫長得像烤魚?

雲兒嚇得肩頭一縮,隨即抿嘴一笑,仍不怕死地說:“烤魚呢?你不是說它好看麽?”燕蘇冷冷看了她一眼,從鼻子裏哼出一聲:“扔了!”掀簾子出來,深深吸了一口氣。什麽亂七八糟,昨晚根本就是一個荒誕的夢!

馮陳拍馬過來,行過禮說:“公子,你看——”他擡頭,朝霞滿天,紅的有些異常。俗諺雲:朝霞不出門,晚霞行千裏,看來是要下雨。馮陳說:“恐怕正午時分會有一場大雨。”他點頭:“嗯,到時候再找個避雨的地方好了。”

果不其然,還沒到午時,狂風大作,天上烏雲翻滾,吹得柳條樹枝嘩啦啦作響,滿眼都是風沙塵土,嗆的人眼睛都睜不開。半晌,豆大的急雨傾盆而下,漫天都是白色的水柱,溪流成河,混著黃沙泥土滔滔往地勢低窪處流去。一行人淋成了落湯雞,全身上下沒一處是幹的,卻沒有一個人抱怨。這裏前不著村後不著店,道路泥濘,人困馬乏,道路十分難走。

燕蘇皺眉看著簾外的大雨,問:“到什麽地方了?”馮陳抹著臉上的雨水答:“應該快到青陽了。”他想了想說:“先找個地方避一避雨。”東方棄在一旁接口道:“這是青陽和涇縣的交界處,向來是兩不管的地帶。”指著前方說:“沿著這條路往右拐,摸約十來裏,有一間供旅客行人打尖住宿的客棧。再往前走,便是九華山了。”燕蘇便說:“那我們就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