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午夜更驚魂(下)

燕蘇來到郭敬之的侍郎府,雲兒躺在床上,臉色蒼白,雙眼緊閉,還未醒來。他把手探進被窩,手足冰涼,想到雲兒在九華山莫名其妙一睡就是半個月,頓時慌了,“孫太醫,雲兒沒事吧?”

孫毓華乃太醫院醫術最好、資歷最老的禦醫,留著一把山羊胡,鬢發皆白,蹙眉道:“這位姑娘體質非常奇怪,奇寒無比,老夫行醫數十年,接觸過的病患不計其數,也曾見過偏陰偏冷的體質,卻都不像這個姑娘這樣,寒氣深入骨髓筋脈,竟然還能活到現在,奇哉怪也!”燕蘇急了,“我不管她的病如何,我只問你,還有沒有救?”

孫毓華摸著下巴上的胡子說:“這個姑娘身上的寒氣,不像是與生俱來就有的,倒像是後天人為造成的,又有人日夜為她運功護住心脈,加上各種藥物調理,不知耗盡了多少心血,才活了下來。右手臂的傷上了藥,已經沒事了,肋骨也接好了,只是血流的有些多,需要好好將養,從脈像上看,並無性命危險。”燕蘇皺眉,重復道:“從脈像上看?”什麽意思?孫毓華站起來收拾東西,“這位姑娘體質如此特殊,老夫也說不好她什麽時候才會醒來。”

燕蘇心頭一緊,“孫太醫,你的意思是——”孫毓華搖了搖頭,“殿下,你也知道,再高明的大夫也只能治病,不能治命,這位姑娘,五內郁結,致使體內氣血不順,有很重的心結,正所謂心病還須心藥醫,老夫不才,實在無能為力。”燕蘇沉吟不語,讓人送孫毓華回去,坐在床頭握著雲兒的手,久久才說:“我見你整日嘻嘻哈哈,打打鬧鬧,一副天塌下來當被子蓋的樣子,到底有什麽心事,需要整日整夜藏在心裏?你到底要睡多久,怎麽還不醒?你可知道你多睡一個時辰,我的心便又重了一分?”

倆人額頭抵著額頭,呼吸相聞,燕蘇蜻蜓點水,吻了吻她的唇,輕聲喟嘆:“能不能不要再睡了?”見她躺在那裏,一點動靜都沒有,握緊她的手放在胸前,“你要是一直這麽睡下去,我該怎麽辦?如果這世上,再也找不到喜歡的那個人,不能一起說話、吵架、生氣,以前不覺得什麽,反正一個人過慣了的,可是現在,一想到曾經得到然後又失去,便痛的不知道怎麽辦才好。我將你強行帶回來,你心中定然恨我,可是,你能不能明白這種心情,甜蜜的、焦慮的、歡喜的、惶恐的、患得患失、坐臥不寧……”

本來想安安靜靜說會兒話的,可是越說到後面情緒越激動,聲音有些哽咽。他清了清嗓子,“雲兒,你可知道?我願意給你所有,只要你在我身邊就好。”長長籲了口氣,站起來,“敬之,我要回宮了。”朝裏有無數勾心鬥角、紛繁復雜的事等著他處理,他已耽擱的太久。離去之前,又回頭看了眼雲兒,還是剛才那個姿勢,一動不動。轉過身的時候,卻沒看到她眼角慢慢淌下來的眼淚。

其實雲兒在他說話那會兒就醒了,有個人一直在耳邊聒噪,就是想睡也睡不著啊。剛好聽到他說“你到底要睡多久,怎麽還不醒?”玩念興起,想跟他開個玩笑,於是繼續裝睡。待聽到他說“你能不能明白這種心情,甜蜜的、焦慮的、歡喜的、惶恐的、患得患失、坐臥不寧……”眼淚不由自主滑了下來。她以為他只是有些喜歡自己,沒想到他早已將自己刻在了心裏。

這樣一個人,狠辣、獨斷、霸道、高高在上,卻又隱忍、失意、淒涼、孤立無援,面對她的時候,像是變了個人,溫柔、執著、專注、一往情深,剛才他問她“你要是一直這麽睡下去,我該怎麽辦?”雲兒心中卻在呐喊,“你要是一直對我這麽好,我又該怎麽辦?”

她是那麽的恐懼,恐懼於體內隱藏的那個自己,恐懼於忘卻的那段記憶,恐懼於寒氣侵體、病入膏肓的那個身體,恐懼於茫茫未知的一切……

孫毓華醫術高明,用的又是宮裏最好的藥,雲兒的傷在他精心治療下很快好起來。燕蘇時常來郭敬之府上看她,大多數時候是晚上,也不帶貼身侍衛,翻墻過戶做賊一般。有一天晚上,雲兒正睡得迷迷糊糊,聽的窗戶“吱呀”一聲被人推開,連忙坐起,右手搭在蝶戀劍劍柄上。黑暗中傳來一個聲音:“噓,是我。”她頹然倒下,“半夜三更的,你幹什麽!小心郭侍衛把你當賊抓!”

燕蘇雙手一撐,從窗外跳進來,拍手笑道:“敬之那麽聰明,你以為他不知道我來過?”門外的侍衛還是他故意調開的,方便他登堂入室偷香竊玉,果然知情識趣。雲兒掩唇打了個哈欠,說:“這個時間,好人都在睡覺。”他笑嘻嘻說:“我可沒說我是好人。”雙手在她臉上蹭來蹭去。雲兒連忙躲開,“冷死了,人家好不容易才睡暖了。”燕蘇連被抱住她,嬉皮笑臉說:“這樣就不冷了。”雲兒啐了他一口,罵道:“登徒子,不要臉……”燕蘇斜眼看著她,似笑非笑說:“既然是登徒子,可別枉擔了這個名頭……”說著就來拉她裏面的襯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