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舊事淒涼不可聽(上)

雲羅急的到處找人打聽消息。那些雲家所謂的世家好友不是推托不肯見她,便是袖手旁觀、明哲保身,難得有人同情雲家的際遇,也是心有余力不足。年紀輕輕的她初嘗人情冷暖,世態炎涼,性情不由得有些偏激。雲府周圍都被侍衛包圍起來了,裏三層外三層,守衛森嚴,裏面的人不得隨意外出。

“這個狗皇帝,忠奸不辨,瞎了狗眼。”雲羅恨聲罵。

雲伯被她膽大包天的話嚇一跳,“噓——小姐,這話可說不得,小心隔墻有耳,傳了出去,那可是殺頭的死罪啊。”

她紅了眼睛,“死罪就死罪,爹爹現在生死未蔔,受盡折磨,罵那狗皇帝又怎麽了,誰不知道他昏庸無能,不理朝政,任由奸臣當道!”

雲伯雖是雲府的下人,卻也知道一點朝堂上的事,“通敵叛國不過是一個借口,只怕是有人存心要老爺的命。”

“為什麽?爹爹得罪了誰?”她對政治鬥爭這些事一竅不通。

雲伯臉色凝重,“老爺這些天心神不寧,愁眉不展,常常對著夫人的靈位發呆,心事重重的樣子,問他出了什麽事又不說,直到小姐回來前一天晚上,他才嘆了口氣,說雲府只怕大難將至。”

雲羅皺眉,“難道爹爹早有預料麽?”

雲伯欲言又止,“小姐,老爺常說狡兔死,走狗烹;鳥飛盡,良弓藏;敵國破,謀臣亡。又說雲家祖祖輩輩皇恩浩蕩,到他這一代大概是到頭了,出了事,讓小姐一定想辦法逃走。”

“那爹爹呢?”雲羅急了,爹爹居然連後事都安排好了,看來他老人家已經做好了為國捐軀的準備。問題是他的皇帝陛下要不要他的忠君淚、報國心,稀不稀罕他的以死明志啊?她咬牙道,“不,無論如何,我要救爹爹出來。”心理暗暗盤算怎麽做,要不要通知叔公回來幫忙。

就算她和叔公冒著九死一生的危險去劫獄,爹爹領了大周朝將近三十年的俸祿,既忠心又迂腐,也不見得肯跟她一起逃亡。

想到此層,她拍著桌子說:“我要見皇帝。”她要替父伸冤,洗清父親的罪名。誰要是敢攔她,她就一路打進景泰殿。

雲伯嘆氣道:“見皇帝有什麽用,皇帝一味跟道士混在一起,整天求仙訪道,自詡為太上老君下凡,早不管朝廷裏的事了,如今是皇後娘娘把持朝政。”雲平自然是皇後派人關起來的。

當時就有人說婦人幹政,牝雞司晨,國將不國。

雲羅皺眉不語,如今走投無路、求救無門,她要怎樣才能見到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皇後娘娘?

不等她想出萬全之策,一國之母卻派人將雲府上上下下一幹人等全部監押起來。侍衛窮兇極惡來抓人時,府裏的人如驚弓之鳥,四處逃散,然而無處可逃,唯有坐以待斃。上至八十歲顫顫巍巍的老太太,下至還在繈褓中尚不足月的嬰兒,無一幸免,全部像趕牲口一樣押上了一溜黑漆漆的馬車。

雲羅橫劍在前,誓死不肯屈服。她要是被抓,還怎麽救爹爹?邊打邊伺機逃走。對方的人似乎看出了她的打算,手中的刀劍對準府裏手無寸鐵的孤兒寡婦,施施然說:“素聞雲小姐武功高強,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雲小姐要是再敢動一下,只怕兄弟們的刀劍不長眼呢……”

雲羅心下怒火滔天,看著眼前可憐無助的婦孺,卻不得不棄了長劍,任由侍衛給她上了手銬腳銬,扔進馬車裏。昏迷前想到雲府之所以一夕傾覆,這一切都是皇後指使的,此刻把仇恨全算到她頭上。

她被單獨關在一個黑漆漆的地窖裏。為了防止她逃跑,鎖她的鐵鏈皆有小兒手臂粗細,每走一步,發出叮叮當當撞擊的聲音。房間陰暗潮濕,周圍並無其他犯人,寂靜的可怕。她擡頭四處打量,既沒有衙役也沒有逼犯人招供的刑具,看起來不像是大理寺的天牢。隔著門的縫隙,一點微弱的燭光照進來,陰森森,慘戚戚,照的人更加驚慌恐懼。

門口傳來一輕一重的腳步聲,聽見有人低聲交談,似乎是在交涉。大約有一盞茶的功夫,厚重的鐵門被推開,有人提著一個飯盒進來。雲羅在昏暗的地方待久了,眼睛一時不適應,待他走近,這才發現是上次在妓院裏出手解圍的賈世伯。她此刻是罪臣之女,落難小姐,不敢隨意攀交情,只輕輕叫了一聲:“賈大人。”不知他是來提她上堂候審還是親自審問她。她記得他是大理寺中丞。

賈有道倒是嘆了口氣,深表同情,喊她的小名:“阿羅,委屈你了。”掀開飯盒,將兩菜一湯拿了出來,猶冒著熱氣。雲羅聞見飯菜香,這才驚覺餓了。四面是墻的地牢沒有窗戶,也不知道此刻是白天還是黑夜,她似乎很久沒吃過東西了,饑腸轆轆。一下子打入天牢,她到現在還有些反應不過來,好在她並不是什麽千金大小姐,自小習武,這點苦頭倒也不算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