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相見不如不見(下)

萬頃碧波,一望無際,藍天白雲倒映在水裏,恍若另一方天地。烏篷船推開波浪,晃晃悠悠在湖面上滑行,發出“吱悠,吱悠”的聲音。清風徐來,水波不興,初春的陽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遠處有漁夫撒網打漁,嘩的一聲,提起來時網兜裏的鮮魚活蹦亂跳,可愛的緊。侯玉不由得嘆道:“比起塞北的勁馬秋風,江南的鮮魚春雨確實別有一番風韻,如墜溫柔鄉、兒時夢,令人流連忘返。”

怪不得白樂天曾念念不忘:江南好,風景舊曾諳。日出江花紅勝火,春來江水綠如藍。能不憶江南?

史瀟瀟沒好氣道:“我看你是見這兒的姑娘長得水靈,樂不思蜀吧。”今天早上才回客棧,昨兒晚上又不知道溜到哪兒風流快活去了。侯玉被她如此搶白,有絲尷尬,搖頭晃腦說:“此地山水靈秀,人物出眾,正所謂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雲兒想起九華山下他調戲自己一事,白了他一眼,“又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小心有一天你當真死在女人手上,到時候後悔可就來不及了。”色字頭上一把刀。他搖著扇子滿不在乎說:“出來闖蕩江湖的,死在誰手上不是死?我以後要是死在女人手上,非但不覺得丟臉,反而是榮幸呢。”難不成一個劍客還指望著壽終正寢,兒女跪在床前送終?雲兒哼道:“□色鬼,滿嘴歪理邪說,我才懶得搭理你呢。

賽華佗陪著采荷坐在艙內,她身體不適,有些暈船。他雖是神醫,對暈船卻是毫無辦法,大聲說:“怎麽走了這麽久,還沒到潮音塢啊?”撐船的老丈人笑道:“潮音塢可不是酒樓飯館尋常之地,防守嚴密著呢。客官便是離了老漢這船,還得再行一段時間的水路。”

太陽偏西時分,眾人遠遠地看見一座小島。島上樹木經冬未凋,水草豐茂,叢林掩映中露出一檐屋角。大家都以為到了潮音塢,哪知那老丈人說他不是聞人山莊的人,未經允許不得隨意進出潮音塢,只能送到這兒了,島上有聞人山莊的船,自會送他們去潮音塢。

一行人只得下船,沿著崎嶇的小徑往樹林深處走去。一路上荊棘遍地,藤蔓叢生,低矮的灌木叢生出嫩黃的新芽,不知是什麽植物開出拇指大的花朵,細細碎碎堆在一起,紅紅白白,甚是熱鬧。草地松軟,踩上去一點兒聲音都沒有。眾人走了有大半個時辰,一座三層高的吊腳樓出現在眼前,底下一層用數根海碗大的竹子撐起來,二層三層方住人。這樣建的好處,一則是可以避開島上的蟲蟻蛇豸,二來洪水季節,水不至於淹進屋裏。

雲兒仰頭,眯著眼睛念:“綠波門。這三個字倒寫得不錯啊,遒勁有力,舒展自如,一筆一劃之間透出一股傲氣。”裏面有人迎出來,笑眯眯說:“姑娘好眼力,這可是我們老祖宗親筆題的匾。”東方棄有些驚訝,笑說:“沒想到一來就見到聞人前輩的真跡。”擡頭觀摩了一會兒,心想人人都知道聞人客劍術超群,冠絕天下,卻不知道他才情同他的劍法一樣好。

那人說:“我叫阿虎。諸位是來參加‘武林論劍’大會的吧?這兩天來的人特別多,預備的船只一時不夠用,現在只剩兩艘小船。”領著眾人來到水邊,“船小人多,一時也裝不下,來回兩趟,天色只怕就黑了。大家是想先在綠波門住一晚上,還是這會兒就要走呢?”侯玉問:“這船能坐幾人?”阿虎說:“像這樣普通的采蓮舟,一般只能裝兩人。”瞧了瞧雲兒和史瀟瀟,指著她們說:“要是姑娘家,裝三人也成。”

眾人犯難,加上阿虎,一共七人,把他們拆成塊也裝不下。賽華佗見采荷一路上懨懨的不說話,大概是累了,便說:“要不你們幾個先去吧,采荷暈船,我們倆在這兒住一晚,明天早上再會合。”阿虎長得瘦小精靈,和雲兒、史瀟瀟同乘一船;東方棄、侯玉上了另外一只船,一前一後蕩劃了出去。

一開始春光明媚,風平浪靜,哪知劃了不到一頓飯的功夫,天氣突變,風聲大作,雷鳴電閃,豆大的雨點冰雹一樣砸了下來。湖面煙霧迷蒙,白茫茫一片,哪還看得見人,也不知東方棄、侯玉他們有沒有跟在後面。春寒料峭,雲兒渾身濕透,加上吹了風,冷的直打哆嗦,抱著膝蓋蹲在船上,頭發濕答答粘在臉上,又難受又狼狽。史瀟瀟見她嘴唇烏青,臉色蒼白,渾身發抖,沒好氣說:“真沒用。”淋點雨算得了什麽。

雲兒哪有力氣跟她鬥嘴,“阿虎哥,還有多久才能到?”阿虎使勁搖著櫓,抹了把臉上的雨水說:“快了。不過,這風越來越大了——”怎麽碰上這麽一個鬼天氣?又是風又是雨的。話未完,一個巨浪打過來,幾人蹲都蹲不穩,船身來回搖晃。史瀟瀟跟著白了臉,手緊緊拽著船舷,“我……我不怎麽會有遊泳……”阿虎轉頭看雲兒,她咽了咽口水說:“我還好……”他點頭,快速地說:“史姑娘跟著我。雲姑娘,萬一要是翻了船,你朝著這個方向遊,前面不遠處就能上岸了。”雲兒還沒來得及回答,一陣狂風吹過,轟的一聲,小船傾斜的厲害,幾人重心失調,紛紛掉進了水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