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溫少遠的車並沒有停在前院裏,來的路上接到了辛姨的電話,讓他順便帶瓶醋回來。後來車就留在了超市門口的臨時停車位上,搭了溫景梵的順風車回來。

所以現在,兩個人需要走一段路到前面的超市,溫少遠才能開車送聞歌回去。

這一處的別墅區一入夜就杳無人跡,寂靜得只有風聲。兩旁是綠意盎然的綠化帶,不少高大的樹木迎風搖曳,在這樣的夜晚便顯得有那麽幾分孤涼和恐怖。

聞歌低著頭想事情,根本沒注意身旁的環境。一長串的路燈燈光明亮又溫暖,落在地上,斜拉出重重樹影。

兩個人的沉默。

走了一段路後,已經隱約能看見圍欄區外有別於別墅區裏的熱鬧和繁華。廣場上似乎有人搭了臨時舞台在唱歌做活動,聲音透過喇叭刺耳又嘈雜。

五彩炫目的燈光不停地閃爍著,喝彩聲,喧鬧聲,起哄聲……明明都是近在耳邊,卻遙遠得像是從另外一個世界傳來的。

她正無意識地往前走,肩膀被人扣住,微一用力,拉了回來。

聞歌這才回過神,見他收回手,神色淡漠地說道:“過馬路了。”

路口剛跳轉成紅燈,左右兩側的大馬路上車流緩緩駛動,那燈光瞬間被拉動,像是旋轉的木馬。

聞歌的目光終於舍得從地磚上挪開,看著就站在自己身前,只留了一個背影給她的溫少遠。

很奇怪,她每次要仰頭看著他的時候,總覺得任憑她再怎麽努力長高,都無法改變他們之間的差距。

可悲吧,一個人傷心絕望的時候,哪怕是一點點小事都有讓人很難過的解說。

對街的人行道上已經有行人從人行道上往這裏走來,紅燈跳轉——

聞歌小跑了幾步,挨近他,伸出手拉住他的衣擺。

那柔軟的布料捏在手心裏,讓她不舒坦了一整晚的心頓時落回了原處。

溫少遠明顯頓了一下,但他並沒有回頭,只是伸出手,那手指落下來,抓住她的……

他指間的力度大得幾乎能捏碎她的心,這麽抓住她的,讓聞歌覺得一陣生疼。可這些都比不上對他也許會一把甩開她的恐懼。

就在聞歌以為,下一秒他就會把自己的手生生拉下來再用力甩開的時候。他的手指卻微微收緊,牽住了她。

手指貼上她掌心的刹那就像是花開的聲音一般,聞歌有些不敢置信地看著他和自己相牽的手,只覺得掌心的溫度頓時升高,燙得她心口發麻,心跳加劇。

聞歌一動也不敢動的把手指蜷在他的掌心裏,跟著他的步伐,從這一端走到另一端。這一條寬寬的斑馬線在聞歌的眼裏,只不夠長,還不夠長……

越是這樣的時候越是短暫,剛到路口,溫少遠就松開手。徑直大步跨向不遠處停著的座駕,連回頭看一眼的勇氣都沒有。

上了車,一路無話。

直到車停在聞歌的公寓樓下,她解開了安全帶,已經推開車門走下去了,卻突然轉身,手指按在半開的車窗上往裏看他:“小叔你別向太爺爺妥協好不好?”

起碼,等等我……再等等我……

車內沒有開燈,唯一的光源也是聞歌身後的那盞路燈。車內昏暗得只能看見他大致的輪廓,棱角分明。

溫少遠抿了抿唇角,擡手捏了捏眉心,眼底的光沉郁而冷凝。他移開目光,並未回答她,反而是說:“趕緊上去,我看著你房間的燈亮了再走。”

聞歌沒動,她固執地看著他。

一瞬膠著的沉默。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溫少遠微帶著幾分冷意,還微有些沙啞的聲音響起:“我讓你上去。”

帶了幾分命令的語氣,哪怕這語氣再溫和都逃脫不開冷硬生分。

聞歌松開手,看著他升上車窗,看見車裏一星火光猝然亮起,咬了咬唇,轉身就走。

心卻像是被人用刀剜了一般,一片生疼生疼。那種求而不得的苦,像是不停地在發酵,充滿了整個心房。還在不斷地往喉嚨間湧來,連呼吸都費力得讓聞歌覺得肺疼。

她捂著心口,沉沉地深呼吸了好幾口氣,這才壓下想轉身回去的想法,硬著頭皮上了電梯。直到開門進了屋,她連電燈都沒點,就這麽摸黑到窗邊低頭看向樓道口。

他的車還停在樓下,沉默得像是蟄伏在夜色下的怪獸。

聞歌好像能透過這些看到坐在車裏的他,正吸著煙,眉心緊縮,那雙深邃悠遠的雙眸被煙霧掩蓋,幽深得讓人看不真切。

忍了一晚上的眼淚就這麽毫無預兆地掉落下來,她轉身靠著墻,盤膝坐在地板上,抱著膝蓋嗚咽著哭了起來。

那些被為難的委屈,那些不再被他護著的失落,那些求而不得的心酸難過,此刻才撕裂了一個缺口,痛痛快快地發作了出來。

而再沒往窗外看過一眼的聞歌,也壓根不知道,那輛車就在樓下停了一整晚,直到……夜幕散去,黎明的帷幕被拉開。天際剛有一縷曦光,微微透了亮,一夜未睡的人這才重新發動車子,駛離小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