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聞歌有些懵。

雖然在這之前,她就知道溫少遠這四年內有飛過美國,來過明尼阿波利斯。但始終不知道,第一年的聖誕過後,只因為她打電話時哭了,便趕著隔日的飛機飛了過來。

那半年對於聞歌而言,格外特殊。一個人的放逐,在舉目無親的國度,遠遠不止是“艱難”這個詞可以形容的。所以她在美國給他打得第一個電話,也記得格外清晰。

那晚她在室外那麽寒冷的溫度裏差點被凍傷,給他打電話時,哽咽著無法成句。所有的委屈在聽到他叫自己“聞歌”時,又統統咽了回去。

甚至,隔日接到他的電話時,還努力的粉飾太平。告訴他,只是想問問他好不好。但怎麽也沒料到,他那個時候,竟然就在那裏。

她還因為他那句輕描淡寫的“我以為你受了委屈,不太放心,想過來看看”而覺得委屈,可現在知道他只是因為她的一聲哭泣,便放下一切,不遠千裏地趕過來,那些對他的埋怨瞬間便被沖淡。

聞歌吸了吸鼻子,悶聲問他:“那晚你跟我打電話說的話我都記得……跟我打電話的時候,你在哪裏?”

“我在學校門口。”溫少遠的視線落在她的臉上,眼底的柔意幾乎要滿溢出來:“你說你過得挺好的,讓我不用過來。連多跟我說句話都不願意,隨即找了個借口就掛了電話。”

聞歌啞口無言,嗓子似被堵了棉花,發不出聲來。

“我那時候正要下車,看見楊喬從你身後追上來。”他握住聞歌微微發涼的手揣進口袋裏,拉著她推開安全通道的門,和她一起走樓梯:“然後,我就不知道要怎麽面對你了。”

聞歌垂著頭,目光落在自己的腳尖上。良久,才低聲解釋:“不是不願意和你說話,是怕你說得太多,我又會哭出來。”

她擡起頭,看向溫少遠:“後來呢?你留了多久?”

終於有稀薄的曦光穿透雲層落下來,透過玻璃窗灑在地面上。安靜的早晨裏,寂靜無人的樓道裏,他們的腳步聲格外的清晰。

“直接回去了,來得匆忙,沒有落腳的地方。就在機場坐了一晚,明天的飛機回了國。”他的聲音清淺又平淡,就像是在說著別人的事情。

偏是這樣的語氣卻讓聞歌聽得心口發緊。

她也是匆忙之間到的明尼阿波利斯,下飛機的時候已近深夜,她無法聯系上來接她的老師。又沒有落腳的地方,人生地不熟,她看每一個陌生的臉孔都帶著防備。毫無主意,就在機場留宿了一晚,深夜的機場大廳空曠又寂靜,偶爾有什麽回響她就會心驚膽顫。

那樣的感覺,深刻得她至今都不敢忘記。

聞歌突然覺得,那一次看到他手機屏幕上她的照片時,自己那股無名火燒得實在是有些莫名其妙。原本以為他依舊是選擇旁觀,卻不知道,在他做這樣的選擇之前,還有那麽早那麽早就開始的前因。

她沉默著不說話,溫少遠便沒有再繼續。這樣的經歷,對於兩個人而言,都是不堪回憶的記憶。

所幸,樓層並不太高。走了沒幾分鐘,便到了家門口。

聞歌拿出鑰匙開門,剛推開門,想起什麽,轉身看了他一眼,突然踮起腳來,一手扶住他的胳膊,在他的下巴上親了親:“其實我很害怕……”

她松開手,往後推了一步,語氣裏是之前從未流露過的脆弱和難過:“我很怕這些都只是鏡花水月,也很怕我們無法堅持走到最後,事實上,這四年,我反復都在想,如果再給我一次機會,還要不要認識你。”

“沒有答案。”聞歌笑了聲,那笑容似淬了毒,看得溫少遠心口一疼,突然就不想再聽她說下去。

“如果沒有遇見你,我不知道現在的自己在哪裏,也許會過得特別糟糕。可是遇見了你,那些短暫的擁有和滿足後,就是如履薄冰,和深愛著你又要努力克制並為難煎熬著的每一天。那幾年,好像已經用盡了我對愛情的全部勇氣……喜歡你這麽累,我很多次都想放棄,但是我做不到。”那種努力說服自己不要再繼續鉆進死胡同裏卻依然無法控制地越陷越深的糾結和無奈,失望和難過,就像是一條毒蛇,狠狠地在她心口咬了一口。

她說的有些沒頭沒尾,可溫少遠卻聽出了她在解釋,解釋為什麽現在無法回應他。

她在害怕,害怕一切都還停在四年前的原點,並沒有什麽改變。更害怕,他依然會……推開她。

說到底,她不願意相信他。

“所以我還需要時間。”她落下最後一句,唇邊浮起個淡淡的笑容來:“我好像是真的需要修一個小長假,我想提前回n市陪陪媽媽了。”

話落,她又補充了一句:“這個想法,已經有好幾天了,但決定,卻是在剛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