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謝芳菲筋疲力盡的回到蕭府,將頭埋在被窩裏,狠狠的睡了一覺,睡的昏天暗地,日月無光,簡直不知今夕是何夕。別人用尋歡作樂,吃喝嫖賭的方式沉醉麻痹自己,而謝芳菲的療傷密藥卻是睡覺,真正的沉睡不醒。只要累,就可以睡的著,不管是身體上還是精神上的不負重荷。她信奉的理念是哪怕天塌下來,哪怕明天就是世界末日,今天也要好好的睡覺。當年她父母失事的時候就是這麽熬過來的,從夢裏,再到現實一夜一夜的熬過來的。夢裏,她的夢裏又是另外一個世界,按照自己的想象和願望構成的完全不同的空間,是眼前鏡子裏反射成的虛像。現實是怎麽樣,鏡子裏的成像的左右就完全對調過來。似乎只有在那裏,她才可以隨心所欲,才能滿足心中長久壓抑的渴望,讓這種虛無飄渺釋放出來,消失不見。那種非現實的夢境,在夢裏她依舊清楚的知道這裏的一切都不是真的,可是仍然希望這樣,仍然不願意錯過這麽僅有的一點幻想。現實裏的她有太多的糾葛無奈,只好希望夢裏不知身是客,一晌貪歡。

大睡過後是八百裏煙波浩淼的洞庭湖,白茫茫的一片,不著邊際,無處著地。好不容易將漫無邊際懸浮著的思緒扯回眼前來,又是“庭院深深深幾許”,更加的寂寥惆悵。她長嘆了一口氣,起身往甘露禪寺去看望小文。她的心似乎已經老了,然而小文,小文是可愛的,是可以全心全意付出和信賴的。

幾天不見,用眼睛都可以清楚的感到小文長大了許多。似乎是雨後的春筍,那麽迫不及待的要冒出頭來,然後卯足了勁,一個勁兒的往上竄。那眼,那眉一天一天的不同,讓人聯想到二月山城聞驚雷聲而用力破土抽芽的嫩枝新葉,一片一片都是新鮮的,光潔的,充滿活力的,連葉上的脈絡似乎都在流動,滿是色彩斑斕的光輝,誰看了都會欣喜。謝芳菲笑著抱起跌跌撞撞向自己跑來的小文時,似乎可以感到兩個人心裏的血瞬間流在了一起。那樣新鮮活力的血液流在自己的體內,連帶自己也開始抽枝發芽。謝芳菲不但感激小文,而且真心愛著他,沒有任何顧慮的愛著他。

謝芳菲笑著說:“小文這幾天好不好?來,姐姐親一個。今天帶小文去吃好吃的東西好不好?”小文也不知道有沒有聽懂,只是將臉拼命的往謝芳菲的脖子裏湊,小手抓住謝芳菲肩上的頭發把玩。弄的謝芳菲笑罵:“你是豬嗎?怎麽一直拱呀拱的。再拱的姐姐渾身發癢,小心你的屁股。”身邊年長的大娘也笑了,然後說:“小姐,小少爺這兩天有些不舒服,暫且還是吃清談一些的東西比較好。”謝芳菲注意起來,問:“到底是怎麽了?身體怎麽會不舒服呢?”大娘回答:“請大師看了,大師說只是著了涼,肚子有些不舒服。讓注意飲食就可以了,沒有必要開方子煎藥。”謝芳菲放心下來,點頭說:“大師的話不錯,藥還是少吃的好。豈不聞是藥三分毒麽。那小文這幾天都吃些什麽東西?”大娘笑著說:“喝一些清談的菜粥呀桂圓蓮子湯之類的。不過不是很喜歡吃,要千方百計的哄才肯吃,老是要吃糖。”謝芳菲拍了一下小文的屁股,惡聲惡氣的說:“不準挑食,酥糖要少吃。”然後對大娘說:“大娘,您可千萬別慣著他,小孩子可不能慣壞了。我還盼著他將來有出息呢。”然後又說:“大娘,我抱小文先去看看大師他忙的到底怎麽樣了,聽說又在煉一種新的丹藥了。”

陶弘景依然還在丹方煉藥,皺著眉頭,一臉不善的樣子,大概是遇到什麽難題了。謝芳菲抱著小文一邊胡亂的翻看那些還沒有經過處理的藥石,一邊問:“大師,你煉丹又遇到什麽麻煩了?”陶弘景搖頭,半晌才解釋:“我已經煉成了一種新的丹藥,想要取一個合適的名字。可惜想了幾個都不滿意。”謝芳菲笑說:“大師就因為這麽一點子事犯愁呀。這還不好辦,隨便揀一個不就行了。你不是博古通今嘛!怎麽看起來你取個名字比人家曹植做七步詩還難呢。”陶弘景肅然的說:“芳菲,你又在胡說了!這可不是什麽隨隨便便的事情。這個丹藥可是費了我半生的心血,用新的方法和新的藥石煉制而成的,是史無前例的一種創新。所以怎麽能隨便揀一個名字胡亂湊數呢!”

謝芳菲暗中吐了吐舌頭,低頭對懷裏的小文說:“小文乖,來叫陶爺爺好。對,陶,爺爺,好,真聰明,就是這樣。”小文果然含糊不清的叫了一聲“陶爺爺”,然後伸出手,撲過去要陶弘景抱。他近日見陶弘景見的多了,全然不怕他,還時常黏著他。

陶弘景故意不予理會,還用眼睛瞪著小文,一副不耐煩的樣子。小文見陶弘景吹胡子瞪眼睛的樣子,不但不害怕,居然還嘻嘻的笑起來,連半個身子都朝他那邊傾斜過去。謝芳菲笑一笑,不管三七二十一,將小文塞到他手裏,然後涎著臉說:“大師,難得小文喜歡你,你就收他做你的關門弟子好了。這麽一個亂世裏,跟著大師倒是大有前途的一件事。說不定將來繼承你的衣缽,將你這個茅山宗發揚光大,流傳千古呢。這也是一件好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