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呂僧珍撲到蕭衍跟前小心翼翼折斷箭杆,留下箭簇,急召大夫。容情修習的是正宗道家心法,當場盤膝坐下來,閉目為蕭衍運功療傷。大約一盞茶的功夫,蕭衍臉上的寒氣才漸漸褪下,手腳開始溫熱。秋開雨的武功太過霸道。大夫治得了蕭衍身上的箭傷,卻治不了他體內的寒氣。蕭衍依舊昏迷不醒。謝芳菲跪在他床頭默默垂淚,手腳冰涼,不敢擡頭看眾人。不是她的話,秋開雨沒有機會逃走,蕭衍也不會受此重傷。屋子裏站滿了蕭衍的親信心腹,平日裏大多親善,可是現在全都瞪眼看著謝芳菲,心有不滿。謝芳菲一而再,再而三的做出這種事情,別人想諒解都沒有辦法諒解。

謝芳菲跪了半天,心痛自責,羞愧不已。扶著床沿站起來,走到眾人跟前低首說:“芳菲對不住大人,對不住大家。等大人醒過來,但憑大人發落。從今以後,芳菲再也沒有顏面見大家了。”眾人不語,有嘆的,有氣的,有無奈有感慨,紛紛搖頭。惟有王茂嘆氣說:“芳菲,你這是何苦呢,你怎麽會如此糊塗!唉!”長長的嘆了一口氣。謝芳菲忍住眼淚,哽咽說:“芳菲連累了大人,連累了大家,連累了許多死去的兄弟,罪不可恕。一人做事一人當,芳菲絕對沒有怨言。一切都是芳菲罪有應得。”

呂僧珍沉吟半天說:“芳菲,這件事情交給我們處理似乎不大恰當。你是蕭大人的義妹,我們不好插手。這件事算的上是你們蕭家的家務事,不必按軍法處置。還是等大人醒來再說吧。”呂僧珍有意偏袒,將投敵叛變的死罪說成蕭衍的家務事,性質截然不同。人人都聽的出來,卻沒有人提出異議。眾人對謝芳菲雖然搖頭不滿,可她到底是蕭衍的義妹,身份和普通的僚佐大不相同。貿然處置,蕭衍醒來後,萬一不高興,倒落的裏外不是人。更有甚者心想,他們自己人今天吵,明天和。做下手的何必多管閑事。處置一事暫時擱置下來。

謝芳菲孤零零的坐在黑暗裏,巴不得什麽都看不見才好。眼盲了,心盲了,什麽都看不見,聽不見就沒有這許多的煩惱。謝芳菲覺得自己在蕭府已經沒有立足之地。眾人雖然沒有責備處罰她,可是她已經失去大家的信任和尊敬。謝芳菲恨不得融進黑暗裏,化成一片,從此不見天日,就這樣墮落沉淪下去。不止這些,她的悲痛遠不止這些。想起秋開雨的冷酷絕情,她幾乎窒息,她怎麽會落得如此悲慘的境地!

花叢裏的蟲鳴蛙叫聲伏高竄低的傳到她的耳朵裏,心臟也伏高竄低的跳動,不負重荷。這麽多年來到底在幹什麽呢?連自己都丟失了,還能找的回來嗎?她蜷縮起身體,覺得冷。一粒一粒的冰點左一下右一下的砸到她的皮膚上,一點一點的滲進血液裏,血液都冷了。躲在這裏有什麽用,她總要面對大家責難的目光,她跑不掉。謝芳菲被逼瘋了,有別人,也有自己。她想要大喊大叫,想要盡情痛哭,可是全身軟綿綿的沒有力氣,眼淚早就幹涸了。她現在像廟裏供奉的泥塑的人,栩栩如生,永遠只有一個表情。

霧寒露重,不知道埋藏在黑暗中多久了,謝芳菲頭昏腦脹,渾身不舒服。她正需要這種身體上的痛苦,好讓她忘記心裏的痛苦。頭頂的樹葉偶爾滴下一兩滴露珠,沾在頭發上,臉上,眉毛上。謝芳菲的身體像是壓了千斤的重擔,越來越重,越來越沉。她意識昏迷的想,就這樣死了倒好,一了百了。

王茂本來已經走了,還是掉回頭來。他心性梗直,準備將謝芳菲大罵一通,順帶寬解寬解她。追根究低,她也是個可憐的人。走進她住的院子,黑漆漆的一片,只有走廊上留了兩盞過路的燈。抓住一個丫鬟問:“你們小姐睡下了?”丫鬟回答:“哪裏睡下了。她去探望大人的傷勢,還沒有回來呢。”王茂心裏“咯噔”一下,謝芳菲早就出來了,自己親眼看著她垂著肩膀從大門出來的。受了這麽重的打擊,千萬別出什麽事。著急的說:“你們小姐早就離開了?怎麽現在還沒有回來!你趕緊找找去。”丫鬟還不當緊,說:“不用找,小姐經常這樣。興許有什麽事耽擱了。過一會子,自然回來。王大人不用擔心。”王茂瞪著她,怒氣沖沖的說:“你們小姐這會子不死就不錯了!你趕緊通知人找去,就是將整個蕭府翻轉過來,也要找到她。今晚府裏戒備森嚴,她出不去的。”丫鬟見他神情凝重焦急,不敢多話,立即去了。

王茂也不打話,提著一盞風燈,往後院裏尋來。一個一個角落裏照,涼亭裏,石凳上,統統沒有。她又不會武功,蕭府就這麽大,還能躲到哪裏去?王茂凝神靜氣,閉上眼睛,聽到若有若無的呻吟聲,仔細一聽,又不見了。運功探聽了一會,直直走過去,扒開草叢,看見躺在草堆裏不醒人事的謝芳菲。,扶起她,破口大罵:“這丫頭,瘋了不成!這麽冷的天,待在這裏,不想活了是不是!”舉起風燈仔細照了照,見她眼睛緊閉,臉色煞白煞白,渾身冰涼。趕緊將她抱回去,心急火燎的派人請大夫過來。容情聽到消息,正打著燈籠到處尋,見到昏迷的謝芳菲,大松了一口氣。從王茂手裏接過她,小心翼翼的放在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