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此情可待成追憶 之四

秋開雨隔著熱鬧喧囂的人群遠遠的站立在一艘快船的船頭,河風吹起他翻飛的青衫長袍,不斷鼓脹來回的拍打著。思緒像秦淮河的河水,連綿不絕,滔滔的向東流去。謝芳菲乘坐的高船正在緩緩的移動。又一次的離別。秋開雨只覺得有一根繩子牢牢的拴住他的腳步,動彈不得。心上的病再一次發作。他原本不該在這裏。前一刻他還當著水雲宮的人處決了單雄。秋開雨感覺到謝芳菲傳遞過來的目光,帶著傷,含著淚,那是滿月時的月光,閃耀著銀白清亮,無處不在,照的他無所遁形。

他不敢回頭多看一眼。凝思靜望著水裏倒映的天空,雲是蕩漾的,風是靜止的,一切仿若另外一個時空。自此,秋開雨經常流連在秦淮河畔。一個人迎著風,對著茫茫的流水,看著水裏的天空,望著遠處的青山,靜立在船頭,長久不語。臉上的神情一天比一天落寞。那是另外一個秋開雨,從未在世人眼裏展露的秋開雨。連謝芳菲也不曾看過。

淒清寧靜的暗夜裏,左雲悄悄的來到船頭,恭敬的說:“宮主,已經發現劉彥奇的身影。”秋開雨像是從遙遠的記憶裏被扯回來一樣,還帶著一點惘然,半天才點點頭。左雲立在後面看不見他的表情,繼續說:“劉彥奇人還沒有到建康便大肆宣揚,說……”秋開雨回頭看了他一眼,面無表情。左雲微微一驚,立即一鼓作氣的說下去:“劉彥奇知道我們不會放過他,不敢貿然回建康。先回了補天門,當著整個魔道中人公然挑釁宮主。說只要宮主下的了狠心殺謝芳菲,他和補天門便聽從宮主的調度,絕不敢有二心。並且尊奉宮主為魔道的‘邪尊’。”

秋開雨“嗤”的一聲笑出來,帶著不屑和輕蔑說:“劉彥奇只不過垂死掙紮而已。竟然還不知死活,敢如此狂妄!”左雲靜立了一會,然後謹慎的說:“宮主若想盡快統一魔道六派,這個提議……不失為一個好的做法。”秋開雨轉過身來,整個人在月色下成了昏沉沉的青灰色。

負手傲立,然後說:“什麽樣的人便只會想什麽樣的辦法。劉彥奇自以為此計天衣無縫,萬無一失。真是可笑!他以為他還有能力威脅的了我嗎!”語氣毫不掩飾對劉彥奇的嘲諷。左雲忐忑的問:“那麽宮主的打算是?”秋開雨擡頭望向夜空,不甚明亮的月光的周圍,稀稀落落的散著幾粒星星,似明似暗,引起無數的遐想。他的心稍稍熱起來,半天才說:“我要親自去一趟雍州。建康的事暫時交給你處理。”

左雲渾身俱顫,還以為他終於想通,決定斬斷一切。心下大喜,連忙說:“宮主盡管放心,建康的事屬下知道該怎麽處理。”哪裏知道秋開雨的想法和他的領悟完全背道而馳。秋開雨點點頭,下意識的又擡起頭。頭頂的月亮破雲而出,夜空瞬間明亮了許多。秋開雨放在心底沉寂多時的火焰也在黑夜閃著點點的火星子,隨時噼裏啪啦的燒起來。

秋開雨在去雍州之前先去了一趟襄陽。他潛入襄陽守軍的府邸,威脅守城的官員向雍州告急。果然引得蕭衍急匆匆的趕往襄陽,而一向守備森嚴的蕭府慌亂之際自然露出缺口。秋開雨趁虛而入,徑直朝謝芳菲的房間潛去,神不知鬼不覺。真是人算不如天算,住在裏面已經不是謝芳菲,而是容情。秋開雨臨近房門,心情不自覺有些緊張,呼吸稍微粗重了一些。被正在閉目運功的容情發覺了,兩個人纏鬥在一起。外面烏雲翻滾,飛沙走石。真氣激蕩的聲音“蓬蓬蓬”連綿不絕。秋開雨乍然看到推門出來的謝芳菲,手底下緩了一緩,給容情搶得半絲空隙,逃過一命。

秋開雨知道他絕沒有當著謝芳菲的面殺容情的勇氣,只得抱住她飛身離去。白天瞬間像黑夜,烏黑的流雲當頭當腦的罩下來。偶爾的電閃雷鳴,震天動地。天氣似乎從來沒有這樣可怕過。秋開雨感覺到謝芳菲的瑟縮害怕,將她憐惜的往懷裏抱緊。胸前一片濡濕冰涼,穿過薄薄的衣衫直透心口,寒透全身。他還來不及說話,一道閃電就在他腳底下流過,接著是一聲連空氣也震蕩起來的雷鳴,震的二人耳鼓生疼。大雨如黃豆砸的人身上生疼,白滾滾的雨瀑布澆的兩個人像在水裏住過一樣。連胸腔裏的呼吸也是純凈的濕氣。

秋開雨站在“心扉居”的廊檐上,外面依然是白茫茫的一片,疑是銀河落九天。渾身濕漉漉的,滴的到處都是水。可是口裏心裏卻火一般燙,猶如燃燒的正旺的煤炭。他已經走火入魔,覺得謝芳菲的一舉一動充滿致命的誘惑。他想起建康那個星月閃爍的夜晚,黑白強烈對比的謝芳菲,他的呼吸循著記憶再次急促的喘息,一如往常。秋開雨沉溺的有些後悔,拉回些微的理智,翻身要走。當謝芳菲環住他腰身的時候,忍不住一陣酥麻的顫抖。秋開雨僅余的掙紮被沖的幹幹凈凈。最後一次,他以魔道的名義在心裏發下毒誓。於是瘋狂裏帶上決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