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眼淚和雨(第4/6頁)

“報告沈隊,”雷寬的眉目間藏不住擔憂的神色,“今天上午接到任務,有一批中國旅行團在山崖間被綁匪挾持,我們已經聯系了本地警方,明天將去現場進行談判,希望救下人質。”

沈放神色一緊,點點頭:“旅行團一共有多少人?”

“包括導遊在內,十六人。”雷寬補充道,“準備工作陸副隊已經做好了,現在我們需要一個翻譯。”

沈放目不轉睛地看著雷寬,難得地猶豫起來:“就沒有別的人了嗎?”

“她精通六國語言。”雷寬說,“這裏人種混雜,還沒摸清對方到底是什麽背景。”

沈放還在踟躕:“不要把普通人卷進來,再想想別的辦法,她本人或許不會同意。”

“讓李嵐去問問?”

雷寬不知沈放為何會眉頭深鎖,咬牙說:“沈隊,人命關天。”

人命關天,那她的命就不是命了嗎?

四千英尺的高空,她差一點就為之喪生。

“不行,有什麽事我擔著。”沈放松開拳頭,搖頭說,“不要把無辜的人卷進來。”

同一時間,趙一玫在醫院接到李嵐的電話。

“我去。”她堅定地說。

沈放看著眼前的趙一玫,覺得腦袋有點疼。

“趙一玫——”

趙一玫立正稍息,沖他敬了一個不標準的軍禮,接過他的話:“你真的很煩。”

“你來這裏究竟是幹什麽的?”沈放說,“找起死來倒是一回生二回熟啊。”

“那你呢?”趙一玫放下手臂,面色平靜地看著他,“你怕死嗎?”

沈放不甚在意,嗤笑了一聲:“當然怕,世界上誰不怕死啊?”

“既然你這麽怕死,那為什麽還站在這裏?”趙一玫咄咄逼人。

沈放淡淡地說:“我站在這裏,是因為有比死亡更重要的東西。”

一室安靜,然後趙一玫就笑了。

“沈放,我也怕死。”她說,“可是我站在這裏,也是因為有比死亡更重要的東西。”

她想起第一天見面時,李嵐問她:“你父母呢?”

她面色平靜,淡淡地回答:“我的父母都已離世。”

“抱歉。”

“沒有關系。”趙一玫說,“不過我想如果他們都在的話,是絕對不會同意我來這裏的。”

人間不過魑魅魍魎,她早已活在規則以外。誰不貪生怕死?但有些事,總要有人來做。

“你要聽嗎?”趙一玫忽地正色,認真地問他,“我為什麽來非洲。”

趙一玫與許安安在旅行中相識,那時趙一玫剛剛失去母親,擅自與所有人切斷聯系,四處漂泊,自己都不知道下一站在哪裏。

她去往烏斯懷亞,那裏曾被譽為世界的盡頭,那是她第二次去往烏斯懷亞。第一次為了記得,而第二次是為了忘記。

結果她在烏斯懷亞病倒,被許安安救了。許安安是中國籍,父母在她很小的時候就來非洲做生意,主要從事藥材貿易。她從小在這片土地上長大,愛極了這裏的一切。

然而也是這裏摧毀了她的一切。她的父母在一次暴動中被誤傷身亡,店鋪被砸得稀爛,什麽也沒有留下。許安安在學校念書,僥幸逃過一劫。

許安安第一次回到中國,帶著父母的舊照片,卻連骨灰也找不到。華夏大地,周圍全是她的同胞。小時候,父母就教她中文:“露從今夜白,月是故鄉明。”

可從今往後,她再也沒有故鄉了。

趙一玫問許安安恨不恨,她說恨。每天晚上閉上眼睛就是噩夢,然後任她歇斯底裏,哭得肝腸寸斷,她最愛的人也再回不來。

然後她就坐在床上,迎接第二天陽光的來臨。

可是最後,許安安加入了國際紅十字會,又回到了這片土地。

“再後來,她感染了HIV,潛伏期比想象中要短,很快就病發了。我收到她的郵件的時候,她已經時日無多。她向我道歉,說她需要一個人來接替她的工作。她才二十六歲,一個女孩最好的年紀,還沒來得及談一次戀愛。”

“她救了我一命,我拿命相報,公平得很。”趙一玫說,“我從來都不是什麽偉大的人,可有一些事,如果是我力所能及的,那麽我願意試一試。”

最後,趙一玫垂下眼瞼,說:“只是我真的沒想到會在這裏見到你。”

沈放的喉頭微動。

“那你可曾想過,會在哪裏見到我?”

“鬼門關,奈何橋。”趙一玫平靜地回答,“我曾經以為,要一直等到死的那天才能再見到你。”

“有那麽難嗎?”他側過頭看她。

“有。”趙一玫自嘲地說,“對我來說,在這個世界上,最難的一件事,就是再見你一面。”

沈放走到醫務室,看到李嵐在收拾急救箱。她明天要隨醫院的救護車一起去進行營救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