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第2/4頁)

售票員見她不像是本地人,搭訕著問:“姑娘,你是來探親的?”她怔了下,然後點頭說是。怕她再繼續問下去,於是說:“為什麽你這車比對面的車要便宜一塊錢?”盡管便宜,生意還是不如對方。她搖頭嘆息:“他們的車是市裏新開的公司的,走的是新修的國道。我們走原來的小道,不要交路費,所以便宜一塊錢。”現在小鎮上的人日子不那麽緊張了,車子高大,幹凈,舒適,坐起來平穩舒坦,就是多花一點錢也是願意的。怪不得有那麽多人選擇走國道,這舊路也有點太不平整了,不知道是多少年前的水泥地了,到處是積了水的大坑,顛簸的人都坐不住,一個勁的左右搖晃,可是趙蕭君卻沒有後悔。

她本來就是來追尋記憶中的物事的,回憶是那麽的奇妙,越是昏黃黯淡模糊不清的老照片,越是能引起人的噓唏感嘆。道路狹窄,每逢對面有車過來的時候,司機就要停下來讓道。兩旁大概是野生野長的樹枝斜斜的伸到窗戶裏來,她微笑了一下,順手摘下了一片葉子。新嫩的淡黃的樹葉昭示著春天的來臨,湊到鼻子前,她聞見淡淡的清香,若有似無,沁人心脾。她眺望窗外,看見淡灰色的鳥兒伸長脖子停在田埂的中央,不斷擡腳撲打著翅膀,見有人走近,“撲哧”一下飛遠了,在另外一片水稻田間停下來歇息。

車子搖搖晃晃的爬上有些陡峭的石橋,發動機的聲音在耳邊震天響,“咻咻咻咻”像喘著粗氣的老牛正拉著破車。她探出頭去,石橋上的青苔黴綠斑斕,一叢一叢緊緊貼在石頭上,成青黑色,濕漉漉的撒的到處都有,簡直是開枝散葉。石橋上的欄杆有一邊都倒了,只剩下半截柱子還冷冷的立在那裏。下面是潺潺流動的溪水,邊上有小的旋渦滴溜溜的打轉。水並不是很清,夾帶著淡黃色渾濁,一大團一大團的水草從上遊慢悠悠的流下來。偶爾看的見時不時冒出來的魚蝦,露個臉,馬上又鉆到水草堆裏去了。趙蕭君擡頭,清楚的看見不遠處的小鎮,外面那些拔地而起的樓層令她有些暈乎乎的,又有些不認識了。

最後一個跳下車,站在依舊還是粗糙的水泥地上呆了呆,才漫無目的的朝前走去。新的樓房,新的小店,新的菜市場,一路走來幾乎快要認不出來了。幸而主道還沒有變,鎮頭上的那座圓形拱橋還靜靜的矗立在那裏,靠橋左邊的那個小坑還留在那裏,似乎沒有隨著歲月的增長而有變大的趨勢。以前就有的麻石上還是有人在洗衣服。慌亂忐忑的心又漸漸的回歸原處。盡管這麽多年過去了,她發現還是有很多依舊未變的東西。比如身邊這家賣香紙燈油蠟燭檀香之類物什的小店還是老樣子,木制的門板,有塊塊拆下來堆在門口擺鞋攤,裏面照舊狹窄陰暗幽長,走進去,眼前一暗,仿佛走不到頭,頭頂上居然還是用明瓦采光。這個地方像深山老林中的洞府,與世隔絕,數十年如一日,外面的變化一概與它無關。它依照老步子不緊不慢的往前走,管別人擠的頭破血流呢。

再往前走,人流多起來,叫賣聲此起彼伏,你推我搡,也有當街對罵的,一眾人笑嘻嘻的看著,不時勸解幾句,當事人爭不出什麽,最後只得紅著脖子悻悻的走了。鄉音盈耳,軟軟的滑在心上,可惜她已經不會說了。她從熱鬧的街市上鉆進一條小巷裏,立馬覺得靜下來,幾乎聽不到聲響,只聽見腳步聲“踏踏踏”的在巷子裏回蕩,在耳朵裏穿梭。外面的人大概想不到裏面竟然是這個樣子,隔著一條巷子,似乎就隔著兩個全然不同的世界。

趙蕭君在一幢頗有年齡的老屋前住了腳步。看見裏面有人走出來,便閃身站到一邊。是一個十幾歲大的孩子,還穿著學校裏的校服,藍色的底子白色的鑲嵌,袖子卷到肘彎處,一路跑著出去了,看都沒看她一眼。沒想到這棟合住的老房子還沒有拆掉,直到現在還有人住著。大門兩邊貼的春聯還是紅紅的,門上倒貼了一個大大的“福”字,周圍浮著金粉,金燦燦的耀人眼目。她只管呆呆的看著,萬千思緒貼伏在心口上,也說不出究竟有什麽感覺,大概有懷念也有惆悵,總之微仰起臉低低的嘆了口氣。

一個年約四十來歲的婦人端著臉盆走出來,乍然下見到陌生的面孔對著自家門前長籲短嘆,似乎滿懷心事,不由得頓住腳,眯著眼仔細打量。趙蕭君驚的回過神來,也轉頭打量她的時候,覺得面目有些眼熟,情不自禁,試探性的問了一聲:“玉嫂子?”那婦人見她喊出她的名字,一時想不起她是誰,不由得有些困惑,更加注意的看著她。趙蕭君想她可能早不記得自己了。這都多少年過去了,何況自己走的時候才一點兒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