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忘川·白驟(第3/7頁)

她看著他大笑:“你是小孩子,我不是。”

聽她的聲音也知她比自己大不了幾歲,燕君北無法接受這種輕視,當即找來酒和她對飲,結果醉得一塌糊塗,朦朧間女子已翻墻而出,而他暈在門口。

醒過來又被燕放狠狠教訓一番,可他只是遺憾,沒有問她的名字。

這之後他又翻了好幾次墻,可惜都沒再遇到她。他想出一個法子,讓侍衛買了最烈的酒,蹲在墻內架起火爐煮酒。

白梅包裹酒香,夾著雪花的冷冽,織成一張朦朧妙曼的紗網籠罩這方天地,幾柱香過後,果然有人翻墻而入。

是她獨有的灑脫嗓音,踩著溫柔雪地,吟著愜意詩句:“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晚來將欲雪,能飲一杯無。”

他從未見過這樣的女子,嗜酒如命,逍遙如風,哪怕是別人口中最卑賤的乞丐,卻比太多人過得瀟灑。

他驀然便明白自己為何對她念念不忘,因為她過的,正是自己想要的生活。

這幾年他很少再偷溜去集市玩鬧,燕放以為是他收了心十分欣慰。其實是他總煮酒將白驟引來,她談笑風生,講述她乞討生涯遇到的軼事。聽說他功夫不好,在地上隨便撿根枯枝便能舞出他喜歡的招式。

對於一個乞丐為何會武功,她只是笑道:“什麽武功,不過是幾招花拳繡腿,上不得台面,在江湖上要飯也是個技術活,總要有點傍身之術。”

但他學得很認真,似乎只要跟她學,就能變成和她一樣的人。燕放見他日漸沉穩,打算將他丟到軍營裏訓練,嚇得他連夜收拾包裹逃出府,又去酒館買了好酒,到鳳凰亭找她。

她躺在一階石台上,以手枕頭,翹著腿睡得香,身邊滾落幾只酒壇,看來又是大醉一場。他脫下披風給她蓋上,又挨著她坐下,將她的頭輕輕擡起放在自己腿上。

月白如霜,酒氣縈繞,鳳凰花在夜色中開得明艷,落在她唇角,像驀然綻放的一個顛倒眾生的笑。

她悠悠轉醒,看見他也不驚訝,第一件事便是摸酒。他把買好的酒遞上,她果然眉開眼笑,豪飲幾口才問:“怎麽一副離家出走的打扮?”

他目光灼灼:“我不想從軍,我想跟你走。你是丐幫弟子對嗎?我聽人說,丐幫之人,俠之大義,我想成為你這樣的人。”

她抱著酒壇起身,斜靠亭柱,狹長眼眸帶著他看不懂的笑意:“我這樣的人?小屁孩,你知道我是什麽樣的人嗎?你若知道了,永遠也不會想成為我這樣的人。”

他有些不滿,捏著拳頭:“我不是小屁孩,我已經十五歲了。”

她噗嗤笑出聲,將懷中酒壇扔過去,砸得他胸口悶疼,聽見她說:“如果你把這壇酒喝光還能不醉,我就承認你不是小屁孩。”

跟著她這麽久,酒量卻絲毫沒有進步,他喝了半壇便吐得一塌糊塗,但還是固執地拽住她的衣角:“我要跟你走,我要過你過的生活。”

她跳起來打掉他的手:“別扯別扯,衣服快破了,我的錢只夠買酒了。”

他執意要跟著,她沒辦法只能帶上他。她用黑泥抹黑他的臉,又割破他的衣服,連頭發都不放過,弄得亂糟糟的,然後和她一起蹲在集市要飯。

她笑眯眯地問:“你看,我過的就是這種生活,你還想過嗎?”

他硬著脖子回答:“這有什麽!”

有人經過,扔下幾個銅板,白驟飛快撿起來,朗聲道:“謝謝大爺。”

他卻無論如何也喊不出口,一張臉漲得通紅。白驟拍拍他的肩膀:“你還是回去當你的公子哥吧,還能隨時接濟我幾壇酒,多好。”

話落,有人從旁經過又倒回來,看了半天突然怒斥出聲:“燕君北!你個臭小子在這幹嗎!離家出走就算了,居然還淪落到在街邊乞討!”

燕放臉都氣歪了,直接照頭捶了一頓,燕君北在白驟看熱鬧的眼神中被他爹抓了回去。

那之後無論燕君北怎麽在墻角煮酒白驟都沒有再來,哪怕是他找到傳說中的百年老酒,去鳳凰亭等了她一天一夜。

不知為何,他生出一種被拋棄的頹廢感。而他成天往鳳凰亭跑,終於有一天被燕放的仇家綁架了。

如果是綁架勒索也還好說,偏偏這個仇家不要錢,只想讓燕放體會痛失愛子的痛苦,著實令人無奈。

就在這個人思索著怎麽弄死他好時,白驟抱著酒壺搖搖晃晃闖入他的視線。仇家緊張地掐住他的脖子,拿出事先準備好的酒。

“早就聽聞酒影白驟和燕放的獨子走得近,你此次若能置身事外,這壇百年女兒紅就歸你了。”

她眼神發光,對著那壇酒吞口水。燕君北想,完了,自己在她心裏連一壇酒都比不上。下一刻,只覺人影如魅,她竟一腳將酒踢翻,刹那酒香撲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