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靡不有初(第2/3頁)

李侍長聞言,一時急得只待發瘋,又連忙問道:“這究竟是從何說來?我不過走開了片刻,她速來又老實,卻到何處去沖撞了殿下?”那小黃門怒道:“你手下的人,你倒先問起我來。不是她沖撞的殿下,難道是殿下特意尋到她著她沖撞的不成。聽你這等昏言悖語,料想手下也教不出什麽規矩識禮的人。你還待張口怎麽?待到了殿下面前,還怕沒你分說的時候麽?”說罷轉頭便走,李侍長心急如焚,一腳深一腳淺,踩爛泥似的跟著那小黃門穿過角門,繞過池塘,一路上只盼見到的不是阿寶。直到了池邊一片瑞石之前,卻果然看見阿寶正跪在道旁,四周圍著數個內侍及宮人,中間石凳上坐著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戴一頂蓮花玉冠,著淡青色的廣袖襴袍,並未加巾束帶,通身的居家打扮,不是皇太子蕭定權卻又是何人,不由得眼前緊著黑了一黑。

蕭定權手中此刻正把玩著一柄高麗紙折扇,待那小黃門跑近,頭也不擡,懶洋洋問道:“可找得人了?”小黃門柔聲答道:“是,就是浣衣所的宮人。”蕭定權從那泥金扇面上移目,回眸望向身側一個宮裝麗人,言語之中竟是滿腔委屈:“如今這西苑可真教人不敢再住了,你瞧瞧,連一個洗衣裳的奴子都學會犯上了。”那麗人盈盈一笑,並不作答。李侍長卻素聞這位主君的脾氣,嚇得趕忙跪倒,連連叩首:“是這賤婢冒犯了殿下,其罪當萬死。這也都是因為老奴的管教不嚴,還望殿下念她入宮未久,更兼年幼無知,開天恩恕我二人之罪。”一旁的阿寶許久不語,此刻卻突然插話道:“這不幹侍長的事,我一人做事,一人承當便是。”急得李侍長低頭怒斥道:“打脊奴,你竟然是這王風教化外生長起來的麽?桌上擺個瓷瓶還有兩只耳朵,你便不知道殿下二字怎生書寫,素日想聽也是聽得見人言的罷?此處可有你安放口唇處?還滿口你長我短,你存心不想要這一嘴牙了麽?”定權被她的罵詞逗得一樂,又轉眼看了看阿寶,見她竟也是一臉的委屈,不知為何,心下竟微感有趣。他此日心情本不算壞,只笑了笑對李侍長道:“罷了,著你帶下去,該打該罰,好生管教。若有再犯,你便是同罪。”

李侍長萬沒想到一樁血淋淋的官司,居然如此輕飄飄的便判決了下來,見阿寶只不言語,又急忙推她道:“還不快向殿下謝恩?”阿寶卻跪在一旁,任憑李侍長幾次三番的催促,只是不肯張口。定權本已起身欲走,見這情形卻又駐足,微微笑道:“你心裏定是在想,我既要罰你,你又何必要謝我,是不是?”阿寶不肯作聲,李侍長恨極怕極,忙在一旁幫襯描補道:“殿下,她定是嚇傻了。”定權笑問:“是麽?”見阿寶仍是不語,又笑道:“你看她並不肯承你的情呢。”李侍長正訥訥不知當如何辯解,定權已是轉眼間沉下了臉來,怒道:“去把杖子取到此處來,好好教訓一下這個目無尊卑的奴才。”那小黃門擦了一把冷汗,連忙答應著過去了,片刻便帶了兩人過來,手中皆捧著木梃。定權立起身來,慢慢踱到阿寶身邊,用手中的折扇托起了阿寶的下頜,阿寶不意他忽然會如此舉動,一張面孔漲得通紅,緊緊閉上了眼睛,轉過臉去。定權打量她片刻,嘴角輕輕一牽,放手對李侍長道:“你說她是教化外人,我倒看她是一身肮臟骨氣。便放到垂拱殿天子的面前,禦史台的官員怕都要輸她這幾分氣概。若是如此,只怕冒然打了她,她未必心下就服氣。”又笑問阿寶道:“可是?”亦不待她回答,復又坐了,指著李侍長下令道:“杖她。”兩旁侍者答應一聲,便走上前來拉扯李侍長,慌得李侍長忙連天價求告。阿寶剛剛回復的臉色又是一片血紅,咬牙點了兩下頭,這才在一旁低聲求告道:“奴婢知道錯了,祈殿下寬宥。”定權從未遇見過這種事體,眼見她連耳根脖頸都紅了,心中忽覺好笑,問道:“當真?”阿寶泣道:“是。奴婢以後再不會犯了。”這原本並非大事,話既到此,定權也覺得索然寡趣,亦不想再做深究,起身揮手道:“交去周總管發落吧。”

李侍長自家叩謝完畢,見阿寶只是一味垂首不語,生怕太子再怒,忙扯她衣袖道:“阿寶,還不快謝恩?”定權已經走了兩步出去,聽到這話,忽然轉過身,突兀問道:“你叫什麽名字?”李侍長忙替她答道:“殿下,她叫做阿寶,珠玉之寶。”定權愣了片刻,又問道:“是姓什麽?”李侍長又答道:“姓顧,回首之顧。”

兩旁侍者見定權在一旁沉默了許久,不知他所為何事,亦不敢動作,半晌才又聞他吩咐道:“交給周總管。”眾隨者連忙答應,便要上來拿人,卻又聞定權轉身,對那麗人道:“讓周總管查查她是哪次遴選入宮的,你好生調-教她一下,日後讓她到報本宮去侍奉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