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蛇羹(第4/6頁)

拯人性命還存功利之心,端木翠暗暗搖頭,看來此人的修道之路漫漫且修遠兮,莫說上下求索了,就算上下左右前後求索都未必能遂意啊。

“姑娘,”見端木翠立於墻下整裝待發,啊不,是整裝待翻,那老者再三辭謝,“小人一力即可,不須勞煩姑娘。”

端木翠斜了那老者一眼:“誰說我要幫你了?你進去找包大人,我進去是找展昭,大家各行其是,互不相幹。”

那老者猶有疑色,卻不再相詢,胸腹貼於墻身,倏地蜿蜒而上,迅捷如蛇。

廢話,人家本來就是蛇。

端木翠看得目瞪口呆,半晌,不甘心道:“施展法術有什麽稀奇,我半點法術不用,單憑一己之力,也會爬進去。”

言出必踐,果然棄了輕身功夫,借著鐵爪一步步上爬,顯見平日疏於練習,爬了不到幾步便歇好久,歇得展昭忍無可忍。

“端木翠,”展昭仰頭,“你要見我,走門便是,又搞什麽玄虛?”

端木翠嚇了一跳,低頭看展昭:“你……都看到了?你什麽時候來的?”

“該看到的都看到了。”展昭嘆氣,“你下來吧,依照你這歇法,半夜都翻不到頂。”

“誰說的?”端木翠氣結,“我只不過是要憑著人力爬過這圍墻而已,再歇片刻就能爬過去。”

展昭頭痛:“那你就這樣……趴在墻上跟我說話?”

“我喜歡這樣跟你說話。”端木翠發狠,“而且上面比較涼快。”

話音剛落,展昭一撩衣襟,平地上躍。端木翠尚未反應過來,已被展昭帶了下來。

甫一接地便雙腳無力,端木翠趕緊扶住展昭,兩只手臂都似在微微顫抖。

“手腳都發軟吧?”展昭忍住笑,扶端木翠在墻角坐下,“上頭雖然涼快,卻不是那麽好待的。”

端木翠狠狠剜展昭一眼:“我只是想不施法術,單憑人力爬過……”

“好啦。”展昭啼笑皆非,又擡頭看了看墻檐,“方才翻過去的那老者是誰?身法那般怪異。”

“你也知道有人翻過去了,還在這兒不緊不慢,也不說去保護包大人。”端木翠一邊按捏發酸的小腿,一邊低聲嘟囔。

“我聽到你二人對話,你自然不會帶歹人來危害大人。”展昭微笑。

端木翠看展昭:“展昭,包大人為什麽要重審永州食子案?”

展昭已猜到端木翠十有八九是為永州案而來,倒並不訝異:“永州案上報開封之後,大人和公孫先生就一直好生關注,且大人經常嘆說虎毒尚不食子,據街坊言說,那兇嫌平日裏並不殘惡,做出這樣的事情實在讓人匪夷所思,此其一也。”

“其二呢?”端木翠追問。

“公孫先生給永州長吏去書詳詢此事,長吏回信中有一點頗讓大人生疑。據說兇嫌下獄之後就不曾開過口,半句話也未曾為自己辯解過,他又目不識丁,也不能將自己的冤屈寫出來,只是目中常含悲苦之色,看到的人無不心酸落淚。”

“那今日堂審可有進展?”

“能有什麽進展?”展昭苦笑,“口不能言筆不能寫,就算大人有心重審此案,又有何力回天?”

一燈如豆。

包拯和公孫策還在試圖找出永州食子案的突破口。

今日堂審,包拯界方一拍:“你可知罪?”

那人僵跪於當地,一動不動,良久目中流下淚來。

“依學生看,”憶起白日所見,公孫策嗟嘆不已,“那人確有苦衷,但觀其神色,他似乎對自己能否洗冤並不在意。”

“此話怎講?”

“回大人,他雖然口不能言,但肢體活動無礙。若果真有心伸冤,大人問他是否知罪之時,理應搖頭否認或是點頭服罪,但他卻若泥胎木塑,闔目向天涕淚長流……”

“公孫先生所言有理,”包拯點頭,“他這般行止,此中必有極大隱情。只是他不開口,本府又從何為他洗冤……公孫先生,你可有良策……公孫先生?”

連喚兩聲不見公孫策應答,包拯略感詫異,擡頭看公孫策。

公孫策雙目圓瞪,滿目驚惶,上下牙關磕磕撞撞,抖抖索索伸手,指著那緊閉的門扇。

包拯循著公孫策所指看將過去,倒吸一口涼氣。

有什麽東西,正自那緊閉的門扇縫隙處擠將進來。初時薄透如紙張,整個透入之後便在原地飄搖轉蕩,竟是一個輕軟飄忽的紙片人。包拯眉頭皺起,正待開口訓斥是誰這等促狹胡鬧,就見那紙片人悠轉之間,慢慢鼓脹成形,平展如紙的面上慢慢凸起耳鼻凹進雙目,緊接著十指虛展、雙足委地,搖搖晃晃之下,長成一耄耋老者。

“草民佘公旦……”

“妖怪!”

公孫先生的神經顯然緊繃至極點,忽地大喝一聲抓起桌上硯台向著那耄耋老者擲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