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為了照顧傷患,車子行得不算太趕,第一天沒過迎賓門,駐紮在先前住過的那家紅花樹旅館,店主沒見過這麽大排場,慌得臉也白了,錢也不敢收,點頭哈腰了幾句之後就躲得沒影了,等於是把偌大的旅館讓給他們自理。

丁柳說的“窗簾拉得嚴實”的那兩輛車,沒有跟他們一起投宿,而是馬不停蹄,連夜直奔迎賓門,昌東直覺裏頭坐的可能是龍芝或者趙觀壽——既然計劃要收尾了,這兩人沒理由不到場。

地方不夠住,有羽林衛在外圍搭帳篷,高處都設了哨崗,可以誇他們安保嚴密,也可以說是變相監押:反正現在傷的傷弱的弱,沒什麽指望逃,昌東反而待得安穩。

晚飯時,灶房不夠用,院子裏起了不少灶頭,甭管手藝怎麽樣,飯香菜香混著飄出來,還是挺讓人心情愉悅的,李金鰲趁熱打鐵,在角落裏掛起幕布,開了場皮影戲,居然小賺了一筆:不少羽林衛端著碗圍過來看,還有人嫌他吹陶塤配音不得勁,自己拿筷子敲碗敲碟幫配音。

都是男人,行事粗獷,敲碗敲碟很快成了敲刀敲鍋,鎮四海和鎮山河就在一片嘈雜中淡定地各自覓食,一個鍋灶到另一個鍋灶,啄啄點點。

昌東他們都在屋裏吃飯,只有肥唐端著碗出來看皮影,看著看著,忽然就笑噴了,一叠聲招呼昌東他們出來。

昌東說:“皮影我自己就會耍,沒興趣看。”

肥唐笑得眼淚都出來了:“不是啊,讓你看鎮山河。”

鎮山河又怎麽了?昌東出來一看,真是哭笑不得。

它正明目張膽地排擠鎮四海,鎮四海剛找到吃的,它就飛奔著擠上去,一通猛搶猛啄,啄完了還昂起頭,一副很了不起的樣子,鎮四海反而超然了,冷冷給了鎮山河一記神之蔑視,轉身又去別的地方。

葉流西揉了揉眼睛:“我沒認錯吧?這兩雞是轉性了?鎮四海怎麽不暴躁了?它這也能忍?”

肥唐說:“人家現在身份不同了,都跟金爺有對手戲了,去懟鎮山河不是自降身價嘛。”

丁柳猛點頭:“我也看出來了,自從鎮四海從黃金礦山回來之後,鎮山河就不淡定了,沒事就要擠兌一下——不過說起來,人家四海確實是更像寵物一點,腳上還拴了條鏈呢,我覺得鎮山河是嫉妒,不管是人是雞,這嫉妒心是共通的啊……”

昌東失笑。

笑到一半,目光驀地和葉流西碰上,她盯著他看,說了句:“真不容易,今天難得看到你笑。”

語氣平淡,但聽著總讓人覺得怪委屈的,昌東笑,伸手握住她的手,低聲說:“晚一點,大家都睡了之後,你來我房間,別讓人看見。”

丁柳倏地回頭,話裏有話:“哎,哎,我聽見了啊,我說,說話能不能背著點人啊?我還小呢。”

昌東看了她一眼:“你也來。”

“哈?”

昌東沒理她,又看向肥唐:“到時候請阿禾幫忙去照看一下高深。”

肥唐結巴:“我……我也來啊?”

昌東說:“你不是本來就跟我住一屋的嗎?”

葉流西耐心等這群羽林衛陸續睡下,又花了些時間鉆哨崗的空子,終於帶著丁柳進到昌東的房間,差不多已經是半夜了。

屋裏沒開燈,窗簾也拉得嚴實,丁柳一進來就成了個瞎子,葉流西夜間視物比她好,牽著她到床邊坐下——昌東和肥唐的床是並排的,隔得不遠,四個人分坐開,正好聊天。

受這環境影響,丁柳聲音都低下去了:“摸黑講啊?”

昌東嗯了一聲:“還要小聲點。”

這架勢,丁柳有點緊張了,外頭的風嗚嗚的,這兒窗戶不牢,被撼得嗡嗡響,偶爾會出莫名怪響,讓人心頭發毛。

昌東對葉流西說:“我講的所有事,都是關於你的,從你出生開始,先聽完,別急著打斷我。還有,還是那句話,一切以你能想起來為準,想不起來的,聽聽就好,別太當真,也別不當真。”

葉流西嗯了一聲。

昌東依照時間順序來,從二十多年前的日現南鬥、葉青芝出生,到眼冢屠村、輾轉流浪、被賣進黃金礦山、結識江斬,再到發現厲望東留下的遺物、逃出金爺洞、創立蠍眼,仔仔細細,一個細節也沒有漏過。

葉流西一直沒出聲,倒是肥唐和丁柳,一驚一乍:一直以來,他們了解的雖然夠多,但大部分是碎片,缺少串聯,被昌東這麽一引一穿,難免頻發“原來是這樣啊”的感嘆。

時間線終於到了兩年前。

昌東說:“當時,你帶人去開博古妖架,妖架崩塌,玉門關身魂分離,在關外引發了巨大的沙暴,那個時候,我正好帶隊山茶,駐紮在鵝頭沙坡子。”

丁柳後背發涼。

她忽然反應過來,白天在車上,昌東為什麽讓她做那麽奇怪的心理測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