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一番忙鬧之後,營地的防護部署重上正軌:中心地帶是大營區,外圍是固定和流動崗哨,最外頭才是火線罩網。

晚飯時分,又有兩輛車到,和丁柳事先描述過的一樣,窗簾拉得嚴實,看不到裏頭坐了誰。

但排場顯然很大,車停在營區角落的一間帳篷前,剛停下,就有許多羽林衛圍了上去,很快將來者簇擁進帳,昌東的帳篷離那有點遠,看不清來人面目,不過他留意到,這兩輛車一到,原本還恣意張狂的羽林衛忽然就拘束起來,處處透著“領導在場,不便放肆”的不安。

飯後,有人來收碗碟,趁人不備,塞了張字條給昌東,昌東借著整理床鋪的機會,側了身展開。

字條是黑色,上頭只一行字,泛瑩瑩的光。

今晚,十點,流光帶路。

末了是個龍頭金戳。

昌東還沒反應過來,那字,連同金戳一起,已經露水樣顫巍巍滾向字條邊緣,幾乎是與此同時,身側響起丁柳的聲音:“呀,東哥,你看什麽呢?”

丁柳得了葉流西吩咐,要對昌東“多加留意”,時刻謹記著要盡忠職守,她又是個急性子,瞥見昌東在看字條,覺得與其揣測,不如厚著臉皮叫破。

說話間,人已經硬湊上來:“我看看……咦?”

只是張長條黑紙,紙面上半個字都沒有。

昌東挺佩服龍芝的,這是明目張膽的毀屍滅跡:字和金戳,都是流光成形,帳篷裏又亮著燈,流光滴落到地上,很難察覺。

他把字條塞給丁柳:“喏,看個夠。”

丁柳不甘心:“這什麽啊?”

昌東說:“無字天紙。”

丁柳眯縫著眼,把字條展開了對著燈細看,嘴裏還喃喃有聲:“關裏起名字真奇怪,有無字天簽,就有無字天紙……”

昌東忍不住笑出聲。

丁柳愣了幾秒,終於智商歸位,差點跳起來:“東哥,你是耍我呢?”

昌東回答:“該做準備了。”

聲音很輕,但帳篷裏的人都聽到了,丁柳不鬧了,肥唐有點結巴:“現……現在?是不是太倉促了?”

是倉促了點,但打的,不就是倉促這張牌嗎?

飯後,照例是開戲,肥唐大喇喇坐了前排:李金鰲今天分外賣力,鼓著腮幫子吹陶塤,演的是《水滸傳》中的一出,潘金蓮藥鴆武大郎,美人、出軌、兇殺、報仇雪恨,種種熱點元素都齊全,很會抓觀眾心理,連看護高深的醫生都出來看熱鬧了。

開場不久,幕布上窗扇推開,潘金蓮的妖嬈身姿剛自窗內探出半幅,肥唐忽然起身,四下去拽人:“那個,尿尿,在哪尿?誰陪我去一下,我不敢……”

劇情正關鍵,誰耐煩管他人屎尿?後頭的人嫌他擋了視線,邊上的人煩他擾戲,都起哄趕他走,有人大叫:“你走得遠點,千萬走遠點啊,別熏著人!”

肥唐面紅耳赤,點頭哈腰地往外跑,跑出一段之後,遇到值哨的羽林衛,那人大概是聽到起哄了,似笑非笑看他,還囑咐了句:“別出圈啊,外頭有人架子呢。”

其實夜色茫茫,人架子久而不得其門而入,已經散藏得看不見了。

肥唐一路小跑到罩網邊,背對著營地,手臂一垂,把袖裏藏著的、抽了葉流西血的針管挪帶到掌心。

東哥說,在金爺洞,金爺之所以忽然躁狂,是因為身上的封印,被葉流西滴進金池的血給擾了——封印是方士布下的,所以葉流西的血,可能是方士咒印的克星。

那就試一試,反正本來也是要用西姐的血起風頭的。

他蹲下身子,顫抖著手推住閥門,針頭正對著火線罩網和地面的接縫處,一口氣全推了出去。

推完了,掉頭就跑,生怕這火線罩網跟驟然斷電似的,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萬幸沒有,經過那個值哨的身邊時,那人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語氣有些嘲諷:“三歲啊你,撒尿還蹲著。”

肥唐心一橫,說:“我樂意!”

豁出去了,反正如果一切順利,羽林衛反應過來是他作怪的時候,他早逃出去了。

……

回到帳篷,肥唐出了一手的汗,說了句:“好了,等吧,就看能不能出效果了。”

不知道要等多久,可能無限長,也可能瞬間迫在眼前,丁柳有些緊張,想收拾東西,昌東說:“東西都放著,能不帶就不帶,別讓人懷疑。”

肥唐急急吩咐阿禾:“阿禾,你得放聰明點,我西姐第二趟會來接我東哥,但沒法帶你走,到時候,羽林衛不定怎麽報復你……實在不行,你就跟李金鰲一起跑吧。”

說來也怪,三天的行程,和阿禾同坐一輛車,多的是時間說話,他盡扯東扯西了,現在才覺得時間不夠用,話交代不完:“我們得過一陣子才回來,你就先躲著,後續碰頭……對了,不是有荒村嗎,你等風頭過去了,在那地窖裏給我留個字條,就夾那本武俠小說裏,我們進來了會去找你的,你放心,我下次來,肯定給你搞一對代舌,到時候你就能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