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傳】今夜我不會遇見你(第4/12頁)

至於孫嘉遇,後來的日子,除了斷斷續續聽到一些關於他的傳聞,羅茜再沒有見過他,直到這一年的暑假,她陪母親去醫院看病。

實際上,羅茜母親的肝區疼痛已經持續很久了。羅茜催促過多發,讓母親趕緊上醫院看看,但她直找各種理由拖著不肯去。

那幾年羅茜的母親日子過得並不好。三年前,羅茜的父親為了一個年輕女人,犯下生活作風錯誤,連仕途受累都在所不惜。像其他性格剛烈的女人一樣,一發現丈夫的婚外私情,寧可玉碎也絕不瓦全,羅茜的母親立即提出離婚,並且同意了份對自己極其不利的離婚協議。在這份協議裏,尚未成年的羅茜被判給了父親,因此房子也留給了父親,母親只身一人提著兩只舊皮箱離開家門,住進間單位臨時出借的北向平房。平房的條件非常不好,冬天沒有暖氣,只能靠蜂窩煤取暖,夏天通風極差,每到下午熱得像蒸蘢一樣,和家中三室一廳的新房相比,簡直是天壤之別。

羅茜當時想不通,母親為什麽會作出這樣的選擇。幾年之後,當她亦為一份感情輾轉蹉跎之時,才知道這麽做的原因,不過是不敢面對現實,不過是不甘心,不過是幻想有一天他還能心存負疚回心轉意。

可那年羅茜未滿十八歲,顯然難以理解其中的婉轉掙紮。她能做的,只有三件事。第一,以一個未成年女孩的全部力量仇恨著父親的薄情,由此影響到她對整個男性群體的仇視,拋卻對愛情的無限幢憬,迅速蛻變為個遊戲感情的輕浮女生。第二,故意和嫁過來的繼母作對,氣得她經常哭哭啼啼地向父親告狀。父親在後妻和女兒之間左支右絀,有時候難免偏袒年輕的妻子。羅茜一怒之下做了第三件事:收拾行李搬去與母親同住。

臨走前,她指著父親發了毒誓:我沒有你這個爸爸!這輩子我都不想再見到你!將來就算要飯我都不會到你家門口!否則我出門就被車撞死!

平日羅母獨來獨往,和鄰居沒有任何交集,女兒周末假期能和她做伴自然高興,但她的人變得厲害,原來幹凈利落的一個人,如今衫垂襪甩,疲憊邋遢。面對女兒讓她看病的哀求,她常說的一句話是,我死了那邊兒才稱心呢,似乎已完全放棄了自己。對母親的固執,羅茜也無可奈何。這回估計實在是疼得厲害,她才笞應羅茜一起去醫院看看。

到了醫院方知道,B超檢查的預約,已經排到了一個月以後。

母女兩人頹喪地坐在診療室的門外,正是七月最熱的幾天,大暑,溽熱的空氣中有幾只蒼蠅在頭頂嗡嗡盤旋。母親的肝部又疼起來,她蜷起身體,前額的頭發浸透冷汗,全都貼在腦門上。

看著母親蠟黃的臉,羅茜心裏難受得厲害,酸楚之氣一陣陣湧上頭臉,逼得她幾乎流出眼淚。最後她咬咬牙,跟母親說:“媽,你先回去吧,我找找同學,看有沒有熟人幫忙加個塞兒。”話是這麽說,但羅茜明白,除非她能回去找父親——可二十一歲強烈的自尊心,絕不允許她食言,否則能幫忙的只有她自己。

送走母親,羅茜在醫院門外的小賣部買了兩盒“紅塔山”揣在包裏。對著玻璃窗的影子,她整整頭發,將襯衣的紐扣再解開一粒,年輕飽滿的胸部便在領口邊緣若隱若現。

坐在B超室門口負責叫號的,是個頭發長長的小夥子。當羅茜以書包做掩護,將兩包煙偷偷塞給他時,小夥子拉下臉:“幹什麽?別來這一套啊!”他的眼睛卻在羅茜的頸部胸部溜來溜去,眼神像兩把沽滿繈糊的刷子。

羅茜忍著渾身不自在,硬是擠出一臉媚笑,膝蓋貌似無意磕碰著小夥子的膝蓋。她那兩條從牛仔短褲裏延伸出來的大腿,修長圓潤,白花花地晃花了小夥子的雙眼。

小夥子終於接過香煙,冰涼粘濕的手指似乎無意中拂過羅茜裸露的大腿。羅茜激靈靈打了個寒戰,渾身都激起一層雞皮疙瘩。但她再次咬牙忍下了,充滿期望地望著他。

小夥子卻說:“我做不了主,你得找科主任,所有預約檢查單都要她簽字。”羅茜瞪著他,忽然揚起手,將他桌面上的東西全部掃在地上,同時罵了一句女孩子絕不該罵的粗話 :“我X你媽!”

內科主任是個嘴唇奇薄的中年女醫生,看著眼前的年輕女孩:白襯衣寬大的下擺攔腰系出一個輕盈的死結,短得不能再短的牛仔短褲,露在外面的是二十歲的青春肌膚。她那×光般的犀利眼神,明明白白寫著“鄙夷”兩字,那種對一切外表美好的東西的固有輕視,看得羅茜恨不能就地遁形。

她說出來的話,也像她的嘴唇一樣薄而鋒利 : “這預約單上每個患者都需要盡快檢查。哦,你媽情況特殊,那您告訴我,哪位患者的性命不重要,活該為你媽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