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4 章

雖說有了身孕,但還不顯。谷心玉依然穿得雍容華貴,略施脂粉,少了進宮時那份清純,多了絲華貴的嫵媚,大約這幾日過得極為順遂,連臉色都好看了不少。

相比而言,亭幽如今一身湖水綠暗竹葉紋的窄袖宮裙,上門不帶絲毫裝束,頭發簡單挽了個發髻,斜插三枝玉簪而已。這般素凈,在谷心玉跟前一站,倒仿佛成了丫頭似的。

“太後今日精神可好些?”定熙帝問道。其實敬太後的病情,最清楚的當莫過於他,每回診脈後周太醫頭一個稟報的肯定是定熙帝。

敬太後如今不過是拖日子罷了。

“今日清醒了不過一刻鐘而已。”亭幽是眼瞧著敬太後從第一次見面的艷麗飽滿轉而成如今的蠟黃枯萎的。這等轉變來得緩慢而隱蔽,只是不知怎麽她的身子怎就虧損成了這般而不自知。

用周太醫的話說,那是千裏之堤毀於蟻穴。

亭幽也曾懷疑敬太後是否是被人下了什麽藥,也曾費勁心思將敬太後的脈案送到宮外,但實際上,敬太後的身子是真的無藥可救了,也並非有人暗害。

定熙帝坐了片刻,屋子裏無人敢言語,四周飄散著揮也揮不去的藥味。

末了,亭幽送定熙帝出去,在台階上,他停了停腳步,往亭幽看了看。亭幽能感覺到定熙帝的視線,但只低頭不語,良久定熙帝才再次舉步離開。

等亭幽再擡頭時,迎來的是媛貴嬪回頭的一笑,果真是百媚生。

敬太後身體欠安,自然是沒什麽可高興的,但對於亭幽將因此而失意,則是大多數宮妃覺得高興的事情。

敬太後的身子拖到冬至祭天三日後,便再也支撐不得,撒手人寰。

敬太後去後,定熙帝法先例,在京禁屠宰四十九日、在外三日。停音芳漓氚偃鍘M<奕⒁話偃鍘U饉閌親鴣緦耍想先惠太後去後,在京不過禁屠宰十三日而已。

全國上下聞訃告而易素服,喪服以日易月,二十七日而除,皇帝哭臨三日便繼續聽政。

宮內嬪妃、皇親命婦及文武官三品以上命婦也是哭臨三日,每日早晨到慈寧宮門外哭臨。

這哭臨一事是極其受罪且需力氣的事兒,況眾人同敬太後又有什麽關系,不過是抹抹辣椒面子假哭一通而已。

媛貴嬪因懷著身孕,特準於慈寧宮外設帳,在內休息,是以並不見憔悴。

唯有亭幽哭得昏天黑地,也或是借這機會,將心裏總總的委屈全部哭了出來,兩只眼睛腫得桃子似的,再這般下去,抱琴、弄箏都擔心她哭瞎了眼睛。

入了臘月,才除服,宮裏的妃嬪已經開始變著方兒花枝招展,亭幽仍命將素日鮮艷的服飾收好,所穿多為素淡之色。

和曦宮的氣氛壓抑得緊,連抱琴、弄箏等閑都不敢同亭幽逗趣兒,只因這位主子已經多日不曾出宮,一個拘在內室,一坐就是一天,什麽也不幹。

“娘娘節哀,太後去了,可你的日子還得過下去啊。”抱琴捧了碗燕窩粥給亭幽。

亭幽聞言擡頭看了看抱琴,到底是伺候自己長大的丫頭,不想居然看到她心底去了。她還真就是不想過日子了。

這些日子亭幽一直問自己人活著究竟有什麽意思,在這牢籠裏活著又有什麽意思。老祖宗去了,敬太後去了,心裏關愛她的人都去了,於人間她又有何留戀。

家中雖然父母均在,但亭幽的印象裏同她父親之間的居然可以用寥寥數面來概括,更無論兄弟些了。唯有天然一股子母女之間的親情,讓她有些割舍不下。

只是亭幽不無自嘲地想,她若是去了,也不知母親會難過幾日,多的恐怕是難過敬家今後在宮裏無人罷了。

亭幽喝了口燕窩粥,也不看抱琴,低聲道:“你和弄箏也不小了,我想著過些日子求了賢妃,將你二人放出去可好?”

“娘娘……”抱琴“咚”地一聲就跪了下去,抱住亭幽的腿,“奴婢不出去,奴婢不出去,抱琴這輩子就跟著娘娘,娘娘若是,若是,抱琴也絕不苟活……”

弄箏聽得這般情況,也沖了進來,同抱琴一般跪下。

亭幽的淚珠子也忍不住往下淌,覺得自己真是越活越回去了,今日居然說出這種話逗兩個丫頭的真情,想借著這股子真情溫暖溫暖自己而已,如今她身邊也唯有這股子溫情了,總是要好好安排下她二人,她才放心的。

“逗你們玩呢,要是放了你們出去,這宮裏的日子誰來陪我打發呀?”亭幽破涕而笑,“你家主子我正當華年,你們怎麽會以為我有那樣的心思?”

好死也不比過賴活著。亭幽如今的情緒,也不過是放任自己假想那解脫而已,要真到了面對死亡的那時,她還未必敢下手呢。

入了臘月,便是賢妃最累也最氣派的日子了,如今敬太後去了,她便是後宮最大,宮內大小事無不得經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