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盞茶•月生花

人生就是一場永恒的萬萬沒想到。譬如眼前這個客人,毫不認生地沏茶斟茶,最後遞給我一盞茶道:“請。”喧賓奪主卻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

我按下他的手腕,嘴角浮起不屑的笑容道:“我才是這裏的話事人!”

來人微微一愣,順勢放下了茶,皺著眉頭,轉向後頭的人,疑惑地問道:“葉宗師,什麽叫話事人?”

葉一城的目光落在我邊上的位置上,我便下意識地挪了更多的空地兒給他,他坐過來,對我道:“素問,好好說話。”

我撇撇嘴,心想昨兒我剛看的話本子裏講了一個民間組織的頭頭如何出人頭地,最終成為話事人的故事,看得我熱血沸騰幾乎一夜未眠。幻想著自己在不知道的過去裏,或許也是一個刀光劍影裏出來的話事人,為了躲避江湖恩怨所以才躲在了這裏,越想越覺得真。早上起來眼下雖然一片烏青,可精神抖擻,但還沒有從昨天的故事裏出來,所以面對眼前的這個客人時,蹦出來的詞匯也頗多江湖味道。聽了葉一城的指點,我清了清嗓子道:“我是這裏的掌櫃的,安分點。”

對面的人冷不丁笑出聲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區區一個掌櫃的,了不起哦?”

“莫非的也是王土,你是王嗎?”遇到比我還會擡杠的,我內心深處就會燃起絕對不服輸的勁頭,直指著他的腦門道,“你這生意我不做了!”

“你敢!”他拍案而起,怒目圓瞪,右手推開我指著他腦門的手,左手手指索性戳起我的腦門來。

“我是這裏的掌櫃的,我有什麽不敢的?”眼光一瞥,見一邊的葉一城正扶額嘆息,想這些日子讓他白吃白住竟然不來幫忙,真是氣煞人也,所以女人啊,關鍵的時候還得靠自己。我雙手握住他戳我腦袋的手,毫不猶豫地一口咬了下去,果然聽見他哇哇大叫起來,狠狠推開我,我一個踉蹌險些摔倒,還好被葉一城一把扶住,算他還有些良心。

“葉宗師,你看她啊!吵不贏就咬,氣死人了!”被咬的人一邊甩著膀子,一邊對葉一城抱怨道。

葉一城終於發話了:“素問,好好吵,別咬人。”

“你怎麽還跟以前一樣向著她!”那人氣急敗壞得很。

我站穩了腳跟,懶得理會他“好好吵”的玄妙所在,就這個不討喜客人剛剛的話聽來,他似乎不但認識我,似乎還和葉一城有些交情:“我說葉一城,你認識這個不討喜的?”

“你叫宗師什麽?宗師的大名也是你叫的?我看你在這裏待得老糊塗了!”不討喜的客人撩起袖子指責我道。

“你才老,你個老不死的!”我這個不知道自己到底多大的人,其實挺害怕“老”這個字的,我立即拉過葉一城問道:“葉一城,我老不老?”

葉一城目光十分篤定道:“不老不老,誰有你年輕?”我想他蹭吃蹭喝這些天,這個時候正是他表達謝意的絕佳時機。

不討喜的客人聽此,目光中滿是不可思議,生生往後退了兩步,不可置信地道:“葉……葉宗師……你……你怎麽……”

我正要反駁,看見了烏金石的茶台之上,那朵曼陀羅花,竟然綻放了!我不可置信地推開烏金石台上的茶具,定睛死死瞧著,不得不肯定,它的確真的開了。我曾經無數次幻想過,這朵曼陀羅花開的時候,是怎樣的情形,但是萬萬沒想到,如此神聖關鍵的時刻,竟然有這樣一個不討喜的人出現:“你知曉我的過去?”

“廢話!”那人索性蹲在了座位上,將頭偏向一邊不服氣地哼了一聲。

“那你是誰?從哪裏來?為什麽現在才來找我?”我俯下身子,一把托起他的下巴,毫不客氣地問道,此刻的動作全是本能的反應,因為我曉得這個人會給我一切的答案,在我心心念念等待答案揭曉的日子裏,生了近鄉情怯的猶豫。我有著怎樣的過去?平淡或激蕩,還是寥寥幾句便可以帶過?

不討喜的客人站直了身子,一把捏住我的臉頰,不客氣地道:“你都叫素問了,你想起來多少了?”

我扭過頭去看著葉一城,這個名字拜他所賜,原來這個不是他才華橫溢的靈機一動,而是無可奈何的借花獻佛?葉一城顯然不敢與我直視,目光望向別處,我決心不放過他:“葉一城,那個什麽素問是你什麽人?”

葉一城轉過臉來,平安鎮的雪紛紛揚揚,他的睫毛那麽長,向我眨了眨,眨得人心頭一顫,他的臉上突然彌漫開來的溫柔能將外頭的大雪融化:“素問,是我的心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