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水中驚現浮屍, 不消片刻就圍了一堆的閑人, 幾條小舟湊過來,舟上站滿了好事之徒。

沈拓將何棲送回船艙,對船家道:“船家,勞煩一事, 賴你跑一趟臨水街曹家棺材鋪,遞個話給馬快都頭施翎。”又拋了幾個銅板給一個在岸上看熱鬧的閑漢,道:“這位大哥去鋪屋送話給鋪兵小卒,讓他去衙門給明府報信。”

閑漢得了錢涎著臉擠出人群, 只恨桃溪不得天天有事好讓他有腳頭錢賺。

船家卻暗道一聲:晦氣。跳過臨靠過來的小舟上了岸,匆匆跑去送信。

沈拓自己在船頭把守著, 不令人群生事,一面想著這死屍來得蹊蹺,近日既無爭吵鬥毆之事,縣衙也未見有報官之人。看浮屍的模樣,死了不止一日,天氣這般寒冷,都有腐爛的跡像, 也不知魚蟲啃咬得厲不厲害,等打撈上來能不能辨出面目來。

讓阿翎揖盜擒賊他是手到擒來, 破案卻是能把頭發都撓禿, 到時逾期, 不但得不到賞銀, 還要吃罰。

何棲在船中卻想著另一件事:未免太巧了些, 牛大郎這頭平白送了重禮賀金,這邊水裏就出現了浮屍,也不知兩者之間有沒有牽連?

她想到了,沈拓也在疑惑,莫非牛大郎是為此事才送的銀?只是人命關天,此等重案,又豈是他一個都頭能夠置喙的。

又暗嘆出門不利,自己尚在佳期,難得帶了阿圓出來,竟撞見這麽一樁事。岸邊眾人為看分明,在那你挨我擠,推推搡搡,險把前頭給推下河去。沈拓看似只在船頭守著,暗地不露痕跡注意著眾人中可有形跡可疑之人,果然,有一個門子模樣的瘦小個在那推擠了一會,片刻又退了出去。

那門子猴臉瘦腮鮮眼,分明就是牛家下仆。

施翎宿醉一夜,頭暈腦漲,拿冰水洗臉方才清醒了一點,分開眾人,跳到船上,喚道:“哥哥,嫂嫂!”

何棲見他這模樣便知他是強撐著被叫來,塞了一個剝皮的毛芋給他:“進點吃食,腹中好受些。”

施翎也不客氣,接過囫圇扔進了嘴裏,邊吃邊含糊走到船頭,蹲身看了半晌:“果真是浮屍,死了有多日了,泡得這般大。”

沈拓鼻端聞到他身上沖天的酒味,道:“喝成這般,明府怕要訓斥於你。”

施翎撓頭:“哪裏會料到有這事發生。今年莫非流年不利,又進強匪又出命案的。”又問,“哥哥可差人報官了?明府可得信?”

他性急,不待沈拓回他,強搶了邊上的小舟,一竿到了浮屍邊上,又拿船篙撥弄著浮屍,試圖將屍體翻個面。急得船家在那直跳腳:“唉喲,我的好都頭,這沾上了,豈不晦氣?”

“啰嗦得很。”施翎摸摸身上,半個銅板也無,揚聲道,“哥哥,給這廝一串錢,讓他拿去燒錢買祭品,省得多舌礙事。”

沈拓回首看了何棲一眼,見她沖自己點頭,也沒有吃驚懼怕的模樣,放了心:“阿圓我去前頭看看。”

“大郎只管忙自己的,不用管我。”何棲嘴上這麽說,還是拿起酒壺喝了口酒定定心神。倒也不是怕,只是憑白見了一具浮屍,惶惶不知所措。

沈拓一步跨到施翎身邊,掂掂荷囊的份量,幹脆倒出來全給了船家。船家接了,雖不多言,到底還嫌喪氣,搖搖頭咕噥幾句。

“是具女屍。”施翎在那已經將浮屍翻了過來,面目泡發,隱約可辨清秀的五官,上身只穿了白色中衣,下、半、身卻一絲衣物也無。

“可是奸殺拋屍?”沈拓心中隱有一個模糊的印象,總覺得似是曾在哪見過。轉而又疑心自己想差了,這浮屍被泡成這樣,最多只能辨出三分真容。

施翎哪有頭緒,唉聲嘆氣:“苦手得狠,指不定縣外漂來的。”

不消多時,季蔚琇帶了差役過來,驅散了靠得太近的縣民。

沈拓揖禮:“見過明府。”

季蔚琇看他,笑:“好好領著娘子遊河撞了這等事,沈都頭也是委屈。”

何棲從船艙出來,福了一禮:“沈何氏見過明府。”

“不必多禮。”季蔚琇道,“你碧玉閨秀,好好撞上這事,我問都頭幾句話,便讓他帶你家去,讓人備了安神湯好好壓驚。”

季長隨暗暗翻個白眼,還讓人備了安神湯,沈都頭家中半個丫頭侍女都無,讓誰備去。開口道:“不如讓小的先送了都頭娘子家去?他們又要下河,又要撈屍,總歸不雅。都頭稍待再回如何?”

沈拓有點不放心,何棲先自行開口:“那便勞煩長隨走一趟。”又對沈拓道,“大郎先忙差事,不必掛心於我。”

沈拓一時走不脫,本想讓季長隨送了何棲去曹家,想想又作罷,剛見浮屍又見棺材的。便道:“煩長隨送我娘子去二橫街何家,有我嶽父相伴,我也放心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