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

大雨砸地, 歪七躲在一隅眼睜睜看著阿七隨著胡四娘進了小院, 胡四娘合上院門時, 還左右張望了一番。

隔著連天雨, 烏門小院舊如墳塋。

歪七被急雨打得東倒西歪,胡四娘家花開滿枝, 群芳壓墻,千紫萬紅零落雨中, 香殘滿地, 腥紅點點。歪七拿手抹了把臉,靠近院墻, 掂了掂腳, 奈何個矮人斜,哪裏能看到裏面半分?

一個豆大的小娘子,落在這等調和風月的婦人手裏,能有什麽好的下場?歪七徘徊片刻, 所謂力微休負重, 緊了腳步,冒著電閃雷鳴與傾盆的大雨趕去沈家去尋沈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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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逢大雨,沈家檐下放的水缸不多時便積滿了水,養的幾尾小魚慌慌張張地遊上遊下, 有一尾躍出水面, 落進排水溝中。

沈拓與何棲在廊下觀雨, 便要去捉回來,被何棲一把拉住, 道:“你是呆子不成?一息的功夫就能將你澆成落湯雞。”

沈拓順勢牽了她的手,笑道:“少了一尾,倒是可惜。”

何棲道:“一尾魚值得什麽?再好看能與你的康健相比?”轉身見檐前雨織如簾,忽道,“今夏少雨,河道快峻工,倒下起滂沱大雨,可見冥冥天意。”

沈拓也覺得開河諸事皆順,二人掛念宜州曹英、陳據等人,道:“何家腳力應是這幾日從宜州歸轉,也不知道有沒有捎信與我們。”

何棲與曹英通過幾封信後,知道他是提筆咬禿筆頭的人物,笑道:“沒有緊要事,曹表伯許不會寫信。”

沈拓自也知曉曹英的性子,哈哈大笑道:“表兄上回捎信與姑祖母,戲言如今吃魚拿舌剔刺,比灶貓還要靈活。大伯母心疼,道:從來都是酒肉之徒,只沾了點腥味,做夢都要饞肉,別半睡半醒,把自己手指嘬了下酒。”

路遠送吃食不便,讓順路客捎去,總不好讓人費時費力,許氏便托了許去炸響皮送去。曹沈氏嘆道:“雖算是賤物,也添些葷。”

何棲笑:“表伯無肉不歡,實在委屈了他。”

沈拓道:“也不知糟蹋了多少鳥雀野物。”

他們說笑幾句,何棲想起曹沈氏捎來的口信,面有難色,道:“姑祖母托學徒遞話,祭河祭船都不用我做,他們早已定了鮮豬鮮羊葷酒,如何推脫?”

沈拓不通俗禮祭祀,反問:“祭河祭船?祭船倒罷,討個出入平安,祭河自有官府主張,咱們家中也要祭?”

何棲少人教導,於此也不大懂,同樣丈二和尚摸不著腦袋,道:“我也是不通,姑祖母只讓我放心,又說:你年輕娘子,又沒個幫手,哪操持得這些生祭大事,萬事都交與我,包管周到。”

沈拓便問:“祭河祭船要些什麽事物?”

何棲眨了眨眼:“聽捎來的話音,許是要用整腔的豬,整腔的羊,莫非要用三牲?果品谷物卻不知要不要用。”

沈拓聽得頭大,厚了臉皮,道:“姑祖母既有話,我們不如躲懶聽吩咐。”

何棲睇他一眼,不過她自己也不知從何下手,笑道:“與你同作一丘貉。”

沈拓不認:“哪裏就這般不堪?”。

大雨不住,天地之間一片蒼茫,何秀才帶著沈計在屋中下棋,阿娣殷切地捧茶伺侯,雨幕割出一方天地,天地之中唯他與她二人。

沈拓拉緊何棲的手,俯身看她緋色櫻唇,輕輕地親了一口,唇齒相依,妙不可言,令人難分難舍。

二人正在情脈脈、意綿綿間,便聽有人急扣院門,又捏了嗓子學鷓鴣叫了幾聲。

何棲聽了這怪聲怪調,嗤得別開臉笑出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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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拓被推開,氣也不是笑也不是,道:“這作派定是歪七哥。”

何棲看了眼瓢潑大雨,收笑斂容:“風雨交加,他來得急,定是有事,大郎快去應門。”

沈拓也疑心胡四娘那邊有了消息事端,也不披蓑衣鬥笠,冒雨開了院門。門外的歪七如一只雨中的粘毛癩鼠,說不出的狼狽滑稽。

“歪七哥急雨過來,可是出了事?”

歪七往門內略站站,也不顧自己有如水撈,道:“都頭,那老婦豬狗不如,拐了個不過八、九數的小娘子進家,她那風月淫窟,肮臟場地,落她手裏不知要被如何糟賤。”

沈拓變色吃驚:“我只道她拉惡纖,保惡媒,再兼放利錢,倒不曾想她還是個拐子。”

歪七道:“她拐的那個,都頭也見過呢。”

沈拓問道:“不知是哪個?”

歪七道:“正是你家丫頭的阿妹,前幾日隨她娘來都頭家。”又搓了手挪腳道,“我劫了她阿娘的銀錢,那婦人當街哭鬧,母女二人不知怎麽失散了。”

這一截沈拓並不知情,懷抱橫刀,問道:“怎又落到了胡四娘手裏?”

歪七搖頭:“這卻不知,我怕出事,急急來告知都頭。”

沈拓不敢耽擱,與歪七一道趕去胡四娘的小院。二人見門扉緊閉,姹紫嫣紅花殘葉缺。沈拓道:“本想捏了實證再與這婦人算賬,與她個好果子,此番怕要打草驚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