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有些陰郁的牢房。

幾近窒息的安靜,只有輕微的腳步聲一點一點靠近。

清源島遭此大劫,逐仙會的那種熱烈的氣息早已散去。一些門派早早的便告辭離去,不過大部分卻留下來表示邪不壓正,誓要與越洋一同討伐魔教。

這些教派有的死了弟子,幫助上清派是假,想要報仇才是真的。此番上清派死傷弟子更是不計其數,魔教去而復返的可能性極高。天衍派與靈寶派都同上清派素來交好,此番莫為識人不清,引狼入室,更是脫不了幹系。他雖已在數日前當著眾掌門的面負荊請罪,眾人也一致說此事怪不得他,可莫為心裏卻清楚,天衍派自此,別想安寧了。

郁琉出現在這裏,再加上傅燁文離去前的那一句話,若是傳了開來,人界還不天翻地覆?清源島和天衍派,勢必重蹈蛟族覆轍。這幾日他與秋靜都憑空添了幾根白發,可卻毫無應對之策,唯今之計,只好先留在清源島,走一步看一步。

秋靜跟在莫為身後,心中有幾分期盼,又有些難過,只是低著頭。倒是古小蘑走在最後,覺得這牢房太過潮濕,嘟囔道:“怎地給我六師兄關到這鬼地方來……”

前方有身影頓了頓,幾個掌門都停了下來,莫為低聲責備道:“小蘑。”

古小蘑撇撇嘴,她卻不知,孟澤虛已非活人,乃是傅燁文用轉魂石做出的魔煞,實在是兇厲無比的存在,再加上他玄陰教主的身份,無論他有無苦衷,即便立時將他斬殺,也無人會有異議。越洋早已打好主意,這個孟澤虛,放了那是萬萬不可,殺了……卻又不知莫為的意思,最好放手任憑莫為處置。

可若論私心,除了莫為,其它派都是恨極了孟澤虛的。若不是他,何來魔教侵入清源島這場災禍?可自那日他被山茶花妖救下,醒來也沒有說話,幾個弟子盤問了他許久,只是什麽也不說,直到今日才微微有些反應。

他要見古小蘑。

牢房在地下,一路無光。

鐵門拉開,腐爛的氣息頓時撲面而來。秋靜身子微微晃了晃,突然不肯再往前走。古小蘑心中一驚,幾步沖上前去,睜大眼睛想看個清楚。

有人點亮了燭台,角落裏便現出一個黑色的身影。他身上幾乎都是傷口,手中不知執著的握著什麽,只是分外小心,見有了光亮,便微微側過臉,安靜又溫潤。

“你們……”古小蘑撲在牢門上,心中痛成一片:“你們竟折磨他!”

“他不肯說出玄陰教的所在和目的。”越洋沉聲道:“我們也不想如此,只是他實在嘴硬……”

他瞧著莫為的臉色,只是看不出什麽端倪,也就住嘴不說了。

“師兄……”牢門一開,古小蘑便沖了進去,跪在黑衣男子身前:“師兄!”

孟澤虛伸出血跡斑斑的手,撫著她的烏發,輕輕的道:“……小蘑。”

她眼中突然是抑制不住的酸意,只是哽咽道:“師兄,你這又是何苦。”

“沒什麽,”他輕道:“師兄做錯事,總是要受點懲罰。”

他說的清淡,卻將古小蘑的眼淚引了出來:“十八她……”

孟澤虛輕輕嘆了口氣,左手擡起,突然現出一朵嬌艷欲滴的花來。古小蘑霎時瞪大了眼,結巴道:“這……這是……”

“我想她還留有一魄。”他緩緩的道,突然擡起頭,雅致的雙眼映著她哭泣的樣子,似是要將她整個印在心底一般。

那樣深重的目光,有些炙熱,有些燙人,不似他往日溫文的模樣。可他就只是這麽看著,什麽也不說。

古小蘑臉上還有些新添的傷痕,已經結了痂。腰間別著那把銹劍,手上也磨出了許多劍繭,整個人仍是灰突突的,似是更加不起眼了。

可是……

這半年來,決計不全是傷痛。

他一直那麽想,無論是生是死,是對是錯,只要是為她,他就會奮不顧身。只是造化弄人,那些磨難,即便他如何力挽狂瀾,卻仍然鬥不過命運。

可卻她受住了,那個滿不在乎的古小蘑,如今她的手已經有了握劍的力量,她瘦弱的背影已經可以獨當一面,她能保護她想要保護的人,她的眼睛那樣黑,像是璀璨的黑珍珠。

還有她發間那根碧綠的玉簪。

孟澤虛伸出手,似是想要觸碰,卻終是顫了顫,只停在了半空。

縱然已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克制自己不去擁抱她。

是不是那紅衣女子望著他的時候,也是這樣鋪天蓋地的痛?他放下手,突然彎起嘴角,輕輕的笑了起來。

總要有人痛苦。

總要有人,去試著愛,去試著放棄,再試著讓所有人幸福。

古小蘑握住了他的手,輕道:“我很好,不用擔心我。”

孟澤虛點點頭,也是溫柔的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