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給我一刹那對你寵愛 (三)(第2/2頁)

鬧哄哄的人群散去,周圍變得冷清,似乎他們只是來參加一場不甚歡樂的聚會,唏噓之後便匆匆離場,投身各自繁忙的生活。如果不是奶奶的遺照立在那裏,無法忽視,年畫甚至會產生一切都沒有改變的錯覺。

她做足了心理準備,依然沒能在離別到來時像個成年人一樣,全盤接受。

又一個星期後,顧天北在自家門口撿到蹲成一團的小姑娘。

厚厚的圍巾纏在脖子上,只露出兩只黑溜溜的眼睛,雙手瑟縮著揣進衣兜裏,白色羽絨服使她遠遠看上去像只受驚的兔子。

小兔子一看到他站起來,就擡頭緊盯著他,眼巴巴看著他一步步走近,等他開了門引她進屋,她猛然從背後環抱住他。

顧天北似乎被她身上的寒氣凍到,渾身激靈一下,僵在原地。年畫將臉埋在他不甚厚實的棉衣上,那上面寒氣逼人,似乎還殘留著冷風的味道,她的臉生疼,眼淚汩汩而下。

“顧天北,我想你了。”

顧天北輕輕拍一拍她冰涼的小手。

年畫終於放聲大哭起來。

葬禮上她抽泣,送走奶奶的時候她抽泣,甚至在母親淚流滿面將她摟緊在懷裏的時候,她也只是像小狗般低低嗚咽。

顧天北身上似乎有催淚劑,年畫哭到幾乎斷氣。

他無奈,只好將小姑娘的緊扣的雙手掰開,將她攬進懷裏,長長的手臂摟住她的背,手掌放在她頭頂上,無聲安慰。

心裏似夏天長滿蘆葦的池塘,潮濕搖曳,風聲呼嘯。

年畫終於在半個小時後停止抽噎和打嗝,斷斷續續說起了話,“爸爸媽媽已經去上班了,我覺得大家都已經把奶奶忘記了。”

“怎麽會呢?”顧天北將唯一的玻璃杯洗了又洗,蓄滿熱水遞到她手裏,“逝者已逝,留下的人要繼續生活。長輩們不能像小孩子那樣想哭就哭,他們的悲傷都只能留在心裏。”

是嗎?年畫不懂,她短短十五年的人生閱歷還參不透離別生死,甚至難以承受。

顧天北用拇指輕柔地揩去她眼角的水痕,“奶奶走了,你爸爸一定是最難過的那個,他只是沒人哭訴。”

年畫在熱水的裊裊霧氣中囁啜,“我就是沒辦法接受,好好的一個人,怎麽說走就走了呢?一點預兆都沒有。”

顧天北語氣溫柔,哄孩子般安撫著她:“生命就是這樣,匆匆地來、匆匆地走,意外和離別像明天一樣稀松平常,哪會給你反應的時間。難過也好,崩潰也罷,總有一天,你會接受。”

年畫被他這參透生命、一切成空的態度氣到:“大道理誰都懂,但沒有親身經歷過不會明白那種感覺,你家人都在身邊,你當然……”

“不在了。”顧天北輕輕打斷她。

“誰……不在了?”年畫問完,才後知後覺他上一句說了什麽。

顧天北偏過頭,沉默如無聲的鐘擺,“都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