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貳}珠淚

{貳}珠淚

若是心中有你,眼中有愛,離合亦是快樂,悲歡亦能莞爾。

若是遵從內心,凝望尋覓,生離亦是廝守,死別亦能重逢。

楔子

浮屠船裏前一秒還在雞飛狗跳,下一秒已經安靜得連針掉在地上都會覺得害羞了。

雞飛狗跳是因為前幾天阿碧出去不小心把浮屠船送給了師叔申琛,竟然把住了上千年的船給了死對頭。

身為浮屠船的居住者,冬蕁和管家呆若木雞地聽完阿碧平淡的敘說之後,兩個人瞬間就淚崩了。說起來他們走在一起也是因緣巧合,多年前,冬蕁發現了這艘只有擁有執念之人才能看見的神奇的船,然後他偷偷住在了船上,再後來他遇見了阿碧,再後來,欠了別人一屁股債不得不給阿碧打工的管家也住了進來。

他們三個一住,就是上千年。

顧名思義,管家的職責是做飯洗衣服拖地;冬蕁的職責是沒事跟著主人阿碧出去找找有執念的人,爭取造福妖界的花花草草;而阿碧,負責成為妖界第一尋跡師,助人為樂的同時完成自己心底最深處的那個願望。

如此生活了許久,倒也安穩。

直到阿碧把浮屠船交給了他們最大的冤家——那個整天騎著老虎跑來跑去嚇唬小妖怪的申琛師叔。

但傷心歸傷心,東西還是要收拾的。阿碧看著兩個人堆積在船艙裏的兩米多高的箱子,心裏多少有些過意不去。於是她告訴二人,其實他們還可以賴著不走住到冬天,這是她和師叔約定的最後期限。

於是滿頭銀發並且豎著兩只貓耳朵的冬蕁和穿著白襯衫黑西褲冒充黑執事的管家又開心地把東西放回原處,站在了阿碧的身後,擺開架勢,接待了浮屠船來到這座城市的第一位客人。

客人來得不早不晚,剛好是吃過晚飯犯暈的時候。此刻船艙外已是月上枝頭,他們打起精神,靜靜地凝望著面前的老人。

老人鶴發童顏,穿著幹凈的皂白麻衣,手中拄著一根紅亮的鶴頭拐杖,一雙清亮的眼眸掃視了一圈船艙,顫巍巍地坐在了阿碧面前,從懷裏小心翼翼地摸出來一本泛黃的醫書,老態龍鐘地翻找出一頁,瘦骨嶙峋的手指緩緩地放在了那一頁,指著上面的圖,剛想說話,一陣劇烈的咳嗽打斷了他。但他的手卻執著地放在那一頁,另外一只手捂著嘴,拐杖應聲倒在地上。一旁的冬蕁眼疾手快,幫他撿了起來。

“您是想要找這個?”子碧看了一眼老人手指的圖。

老人點點頭。

子碧伸出手,摸了摸醫書的頁角,眉頭皺了起來,她狐疑地看著老人:“這本書已經太久了,也許記載的東西早已失傳。”

老人看了眼醫書,搖了搖頭:“不,我見過的,見過的。”老人說著寶貝似的收起書,放進懷裏,看著為難的子碧,嘆一口氣道:“我聽說姑娘你是尋跡師,一盞觀心盤能尋天下存在的一切,老朽便是聞言而來,若姑娘有難處,我再上別處尋尋。”說著顫巍巍起身,像是隨時都會散架一樣朝船艙門口走去,邊走邊搖頭嘆息:“不在這一時,不在的,就要找到了,快了,快了……”

冬蕁一下子跳在子碧面前:“喂喂,就這麽讓他走嗎!”

阿碧皺了皺眉,把擋著自己視線的冬蕁撥弄到一邊,靜默地看著老人落寞的背影。

冬蕁執著地又擋在子碧面前,雙手叉腰,眉毛倒豎:“為了執念之物把船都給別人了!現在就不要猶豫了吧!而且錯過之後還能不能按時找到你師傅了?現在好不容易來了一個能看見浮屠船的家夥,一定是心裏有執念的!還猶豫什麽……啊嗯嗯……”從阿碧身後閃出的管家微笑著捂著冬蕁的嘴巴,對阿碧笑了笑,夾著掙紮的冬蕁去了二樓。

“老人家留步。”子碧輕聲喊住了老人,待那老人回過頭來,她卻啞巴了。其實她何嘗不懂冬蕁所說的那些。只是冬蕁怕是忘了,她卻沒有忘記,那一頁泛黃的醫書裏畫的那個圖,她是認得的。

她不知道自己做出的決定,是會給面前的老人希望,還是絕望。所以她只能猶豫又猶豫。

其實不論她怎麽做,那個背影都會一直尋找下去吧?長久的殘忍和一時的釋然裏,她又如何能替他做出決定,那麽她所能做的,大概就是把事實呈現給他了。

冬蕁嗚嗚哇哇的聲音還回響在身後,她喊住了老人,嘆了口氣,走到鏤雕龍鳳的古樸木櫃前,吱呀一聲拉開了門,取出青銅色的觀心盤,回頭望著老人殷切祈望的眼眸,淡淡地說了一句:“也許,它能幫您。”

老人的目光停留在了觀心盤裏那一截飄浮著的虛幻的狐尾上。

阿碧微笑著伸手拂過觀心盤,狐尾閃爍著夢幻的白光,落入了凹槽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