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鏡冢

{肆}鏡冢

這世上的每個人都會遇到一個叫緣分的東西,有的緣淺,有的緣深,是上輩子你們修來的福分,是下輩子你們要償還的債數。

楔子

時節進入初秋,和煦的陽光碎了一江,雲朵懶洋洋地飄在天邊,這樣的天氣就該宅在陽台上喝喝咖啡,打打瞌睡。

但家裏有熊孩子的就別想了。

自從上次從藥齋回來,冬蕁就一直嘀咕著不想搬過去,說是那邊太吵了,那些藥材都太可惡了,趁他睡覺時偷偷鉆到他被窩裏取暖就算了,竟然還把他的小內褲藏到了裝藥材的抽屜裏!

子碧慵懶地看了眼開啟嘮叨模式的冬蕁:“那你要和師叔一起住浮屠船嗎?他也並沒有說讓你們搬離,不過我可能真的要走了。”

冬蕁撥浪鼓一樣搖著頭,在榻榻米上肆意打著滾兒,肥碩的屁股扭來扭去抗議著:“要是住到藥齋,我一定會神經衰弱的喵!”

管家的身影在這時擋在了她和冬蕁肥碩的小屁股之間。

他換了一件剛剛清洗過的白襯衫,手裏提著一盒誘人的生日蛋糕,清秀的臉頰上掛著些許期許。子碧注意到,他還特地刮了胡子。

她自然是沒有忘記今天是什麽日子,不然也不用一大早就火急火燎地縫補飄搖傘了。

今天,管家要去見一個人,或者說,每年的今天,他都要去見她。

“帶上傘吧。”她起身拿起放在手邊的飄搖傘,遞給管家,不無擔憂地凝視著他。

管家自然是發現了她眼裏的憂慮,但也只是乖乖地接過她手裏的飄搖傘,看著她新換的衣衫,故作輕松地岔開了話題:“你換衣服了,秋天竟然就過去了啊。”

那是一襲繡著淡粉色梅花的長裙,胭脂般的梅花花瓣飄飛在漫天的大雪之中,搖曳如畫,是冬梅飛雪裙。不同的季節她都穿不同的裙子,順應了天道,方能長生。更重要的是,這些裙袂,是出自於故人之手。

“春柳夏竹,秋葵冬梅,天青竹韻裙和秋葵戲水裙也該收起來了。”她擡手拿起紅木茶幾上的青花瓷壺,倒出菊色的茶水:“她今年就十八歲了吧?”

管家開心地揚了揚手裏提著的蛋糕:“嗯,過了生日就十八歲了。”

子碧怔怔地看著站在艙門口的管家:“這次不同以往,要不這一趟我陪你去吧?”

“我搞得定的,而且浮屠船也得有人照顧著,萬一這個時候你師叔來收船……”

他說得對,浮屠船也得有人照看著,冬蕁倒是可以托付,就是太貪玩了,這孩子從在這座城市上學開始,越發不像是一個千年老妖怪了……倒是十足的人類小孩子模樣。

“那你要小心行事。”

管家露出一個好看的笑容,擺擺手:“知道了,淩晨就回來,夜宵到時候想吃什麽?我順便去便利店買食材,回來做給你們吃。”

“我要吃魚!”冬蕁翻滾著站起來,朝管家喊。

“好!”管家擺擺手,消失在艙門口。

冬蕁打了個哈欠,坐在榻榻米上揉著太陽穴,看著走下船艙的管家背影,懶洋洋地問:“阿碧!要不我們把管家心裏的執念釋放出來吧?這樣我們就有四件執念之物了!距離找到你師傅就更接近了喲。你看,你師傅那麽厲害,肯定能幫我們搞定你師叔的!”

子碧伸手揉了揉冬蕁的銀發,輕嘆一聲:“要是事情有這麽簡單就好了。”

1

管家看了一眼時間,將近下午五點,再有幾分鐘就是高三下午放課的時間。他將車子停靠在惠蘭高中的校門口,靜靜地等待著。

他要等的人叫景青青,一個繞口的名字,像極了她的人生,也繞極了。

第一次看見景青青的時候,是十六年前,那個時候她才兩歲,粉嘟嘟的,蹲在冰天雪地裏,哇哇地大哭著。

景青青兩歲那年被親生父母拋棄,他曾想過帶著她一起生活,可子碧一句話提醒了他:“你能養大她,你能對她一生一世好,可你能親眼看著她垂垂老去,而你芳華永駐,卻無能為力嗎?要知道,她現在已不是妖了。”

他只是猶豫了片刻,她便被一對夫婦所收養,起初那對夫婦對她還挺好的,直到他們又誕下了一個大胖小子,而且更加重要的是,那對夫婦和他一樣,發現了景青青和別的孩子那一點不同的地方。

雖然只有一點,但也足以讓人恐懼。

景青青在兩歲那年看見站在風雪中的管家的時候,她伸出小手指,戳了戳管家的褲管,然後擡頭說了一句:“你想要找一個人嗎?”

管家微笑著點點頭,時隔了兩千多年,她還是能看穿他心中所想。

被景青青看穿自己的秘密,管家可以一笑置之,別人卻不能。

先是養父母發現了兩三歲的幹女兒竟然能知曉他們心中極力隱藏的秘密。她說只要伸手碰一下爸爸媽媽,就能看到啦。從那以後,景青青的記憶裏,爸爸媽媽再也沒有抱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