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重逢(第4/7頁)

商容凝神看向那道切口,突然明白唐悅為什麽要選擇這樣長年冰天雪地的地方停留,只因她需要鍛煉自己的意志,磨煉自己的武功。

那看似平凡的一刀,實在是不知道已練習了多少遍的結果。他終於明白,為什麽唐悅的右手拇指和食指之間有深深的繭子,想必每一次的練習,那個部位都會受到撞擊和摩擦,日子久了,便留下了厚厚的印記。

唐悅的表情沒有半點欣喜,沒有一絲滿意,只有一些懊惱。她對這樣的結果並不滿意,但商容知道,能在一擊之下將這棵大樹劈成兩半的高手,江湖中已不會超過十人。這樣說來,唐悅幾乎已可以算作江湖中一流的用刀高手。可她為什麽仍是不滿意?究竟要對自己怎樣的嚴格,她才肯罷手?她的嘴唇緊緊抿著,神情肅然,不知在想些什麽,竟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明明人還站在遠處,商容卻瞬間讀懂了她的心思。他閉上了眼睛,過了半晌才睜開,盡量使自己心緒平穩地道:“休息一下吧。”

唐悅搖搖頭,“我不累。”

她真的不累麽?商容不再堅持,明明看見她額頭上已逸出了汗珠,聲音中有一絲脫力,他卻還是忍住了,一言不發地繼續看下去。

接下來的三個時辰,唐悅不厭其煩地將同一個動作練習了一遍,一遍,又一遍。直到太陽落山,直到已看不清眼前的事物,直到她連站穩的力氣都沒有。

這簡直不是一個女孩子該承受的苦,這簡直不是一個正常人會選擇的生活。

但唐悅卻忍受下來了,她的心裏到底在想些什麽,到底有什麽需要她非如此不可的理由?商容只能裝作對她的拼命練習毫無所覺,甚至沒有多問一句。

只是唐悅的腳卻被凍傷得很厲害。剛開始只是有些充血,很快就整個腫了起來,但她卻從不肯停止白天的練習,哪怕疼得站都站不起來,她還是要一拐一拐地走出去,一次一次地執起傾城。

商容知道她的四肢都被凍得青紫,便只好一次一次到小鎮上去買傷藥。有時她白天受了風寒,夜裏還會發高燒,他便毫無怨言地半夜裏起身照顧她。

她要練習,他便陪著她練習,從未阻止過她,甚至不曾勸過她一句。只因他已懂得她這樣做的理由,而他無權阻止,只能不惜一切地奉陪。

終於有一天,傾城已能連根劈斷一整棵雪松。唐悅一個人怔怔站了很久,反應過來後,卻是出奇的沉默。商容心中隱約感覺到了什麽,表面卻還是十分高興的樣子。

這一夜,他們靠在一起,說起很多事,大多時候都是商容在回憶,唐悅只是靜靜地聽著,但彼此心底都感到很平靜。直到一更時分,他們才各自躺下休息。

不知不覺之中,商容已在冰天雪地裏陪伴了唐悅十五天。世家公子出身的商容,從未經歷過這樣簡單平淡的生活。但他卻覺得很習慣,仿佛他天生就該在這裏,跟唐悅在一起,替她做飯、焐腳,跟她說話。即便每天晚上只能睡在幹草堆上,他還是覺得很溫暖,很舒服。那奇怪的病,在這個寒冷的地方,竟也一次都未曾發作過,仿佛連時間在這裏都凍結了。

從前知道商容的人,決不會想到他如今會變成這個樣子。早在最初的幾天,他就換下了身上白色的袍子,和山下樵夫買了些舊衣服和褥子,他的手原本應當用來彈琴作畫,但如今不過是用來修補山洞口的布簾,去山間打水做飯。他的容貌看起來依舊像是個貴公子,但做粗活的動作卻已越來越嫻熟而順手。偶爾看著唐悅,他甚至會覺得她已成了他的妻子。心底裏,他隱隱期待這樣的日子能一直持續下去。

第二天早晨,他很早便起床,想要到鎮子上添置些東西。走的時候,唐悅已不見,這本是常事,她經常會一個人躲起來練習。然而中午他回來的時候,山洞裏卻還是空無一人。商容笑了笑,她肯定又忘了吃飯的時間。在附近她通常練功的地方尋找了很久,卻也沒有找到唐悅。商容嘆了口氣,想她必然是不想被他打擾,才刻意躲了起來。

商容準備好了飯,甚至還備了些野味,在山洞裏等了很久,卻沒有等到她的歸來。直到深夜,唐悅也毫無蹤影。他只好一個人躺在微涼的草褥上入睡。天快亮的時候,他已知道,唐悅不可能再回來。

他爬起來,按照平日裏慣常的習慣,等待,做飯,清掃,修補漏風的地方。從白天到晚上一直忙碌著,沒有片刻的時間可以坐下來思考。等夜幕再次降臨時,他幾乎已疲憊得沒有絲毫的力氣可以用來想她到底去了什麽地方。不是刻意在自我折磨,只是覺得空虛,不知道除了唐悅以外,他還有什麽人可以關懷,可以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