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三百殺意藏心中

一夜之間覆蓋天地,白雪。

一園深種傲骨欺霜,紅梅。

晚晚抱著天青色袍服,亦步亦趨地走在楚子復身後。

從一開始的不情不願,發展到今天的習慣使然,也不知歲月在指尖偷換了多少日月。

“要給你帶點什麽?”楚子復敞開雙手,任由晚晚手忙腳亂的幫他套上袍服,長身玉立,挺拔如竹。

“栗子糕。”晚晚說。

“好。”楚子復答應下來,卻又忍不住加上一句,“這種東西,你讓宮人給你送來就行了,為什麽每次都要朕帶給你?”

“怎麽?你很不情願麽?”晚晚叉腰瞪眼。

“呵呵,怎麽會呢。”楚子復朝她笑笑,右手自然而然的幫她撥了撥耳畔有些淩亂的鬢發。

晚晚低下頭,臉有些紅,屏息的姿態像是含苞欲放的花朵,直到楚子復收回手,轉身離去,她才提起勇氣擡起頭,看著他離去的背影,忿然的踢了踢腳下的雪,揚起一片白霧。

“我又不喜歡他這類的男人,有什麽好臉紅的!”晚晚咬牙切齒的對自己說。

她明明喜歡更為強勢的男人,翻手為雲覆手為雨,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譬如蠱王大人那樣。她明明喜歡更加熱情的漢子,會唱好聽的山歌,會給她折山間新開的花朵。相比之下,這個小國君無權無勢,身體羸弱,她一個可以打他十個!而且不但不會唱歌,還整天陰陰沉沉的,眉心總是糾結在一起,好像全天下都欠他錢一樣,但是……他溫柔起來的時候卻完全不同,就好像南詔的篝火一樣,讓人心裏暖烘烘的。

而南詔的篝火不會像他那樣,他這人……總會那樣輕佻的玩弄著她的鬢發,叫她不知如何是好。

“晚妃娘娘,這麽大雪的天,您怎麽還站在院子裏?”身後,太監撐著傘跑了過來。

晚晚這才發現自己還恍然未覺地站在原地,呆呆望著楚子復離去的方向。

明明是那麽輕佻的家夥,為什麽一旦消失不見,她就會覺得心裏空蕩蕩的。

想起洞房花燭夜,記起兩人之間的第一次擁抱,晚晚情不自禁的喃喃道:“大概是因為……他是我唯一擁有的東西吧……”

“娘娘?”青衣太監將明黃油紙傘撐在晚晚頭上,小心翼翼的問道。

“他最近都忙著做什麽呢?”晚晚看著遠方,問道。

“這奴才不知,不過多半是處理政務吧。”青衣太監斟酌著字眼。

晚晚笑了。

她並不是沒有察覺到小國君和國師之間的劍拔弩張,如今越是風平浪靜,她越是心生警覺。在南詔統領軍隊這麽多年,她對生死存亡之警覺遠超常人,如今她隱約之間能夠感覺到將有大事發生,只是楚子復從不與她說,她也就從來不問。

況且以她如今的身份地位,也不便過問太多,關心過甚,反而遭人猜忌。她所需要做的,僅僅只是陪在他身邊,督促他去戰鬥,去復仇罷了……

可是復仇完之後呢?

晚晚心頭一動,忽然整個心砰砰亂跳起來。

有一句話如蓮花般無垢,靜靜的浮在心口,想要與他說。

反正你在這裏也沒有親人,沒有朋友,沒有過去,眼看著也沒有什麽未來,既如此……復仇之後,無論成功與否,你願不願意跟我走?

白雪淡淡長安,梅香陣陣靜庭。

兩名太監攏著袖子,引著楚子復走在長長的走廊裏,九曲回廊,彎彎折折,如同首尾相接的蛇,越是勇往直前的走,就越是走不到盡頭,走來走去,都是相仿的景致,同樣的畫梁,就好像永遠在同一個地方打轉似的。

直到一名紅衣白眉的老太監出現在前方。

“洪公公。”兩名太監恭恭敬敬的向他行禮。

“你們下去吧。”洪公公對他們笑吟吟道,“我來引陛下去禦書房。”

洪公公是內監總管,有權有勢,在太監們心中的地位,可比那傀儡小國君高得多。見他要向這小國君套近乎,他們自然願意給個方便,於是一個突然肚子疼,一個突然頭疼,紛紛向洪公公告假離開。

片刻之後,此處只留小國君與洪公公兩人。

“皇上,請。”洪公公笑吟吟道。

小國君淡淡掃他一眼,然後上前一步,走在他的前面。

一步之差,大有深意。

在這個宮裏頭,人人生一雙勢利眼,國師坐鎮朝綱,所以走路的時候,人人都要落後他一步,除非他主動開口,不然沒有人敢跟他並肩而行。而對象若換做小國君,便沒那許多忌諱,是並肩而行抑或是領先於他,全看心情。

只有一種人會落後一步,走在他身後。

那便是畫皮師宗門派進來的內應。

“洪公公一向小心謹慎,無論走到哪裏身邊都帶著四五個護衛,沒想到你們居然能夠得手。”楚子復嘲道,“不過話又說回來了,你們畫皮師不是不對活人的皮相出手的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