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地府有路朕先行

今年的皇宮,安靜的只有風聲。

月黑風高殺人夜,花艷骨若是想對什麽人下手,想必也會選擇這樣一個夜晚。

更奇怪的是一路行來,竟連一個巡守的侍衛都沒瞧見,這可真是混賬至極,雖說今夜尚書家擺出納采之宴,有品級的文臣武將都去參加了,但也不至於連皇宮中的侍衛都跑去湊熱鬧了吧?

氣喘籲籲的站在養心殿門前,花艷骨看著腳下,心中一片寒意。

鮮血從門縫底下慢慢溢出,沾濕了她的繡花鞋。

一股熱血直沖腦門,花艷骨眼前幾乎已經浮現了師傅和大師兄獨鬥那百名刺客的場景,饒是大師兄驍勇善戰,但是敵不過對方人多,於是力竭之後被一百把劍釘在墻上,血盡而亡……而師傅狂怒之下,體內的毒便逆行入脈,於是一行鮮血流下他的嘴角……啊啊啊大師兄啊師傅啊!

毫不猶豫的解下腰間長鞭,一股慷慨悲歌之情盈滿心中,花艷骨只道即便一去不復返,也要跟師傅和大師兄同生共死。

而待她破門而入,一股慘烈血氣更是撲面而來。

有一名男子背對著她,腰懸朱鞘,手提戰刀,渾身散發出冷酷無情的戰意,足下踩著一人的胸膛,不顧那人苦苦求饒,便要斬下對方的頭顱。

花艷骨一鞭子卷在對方持刀的手上,大喊:“住手!”

對方回過頭來,不拿刀的那只手在粘滿鮮血的臉上抹了一下,然後笑出兩顆小虎牙:“咦,師妹,你怎麽來了?”

花艷骨看著對方的臉,楞了好半天:“大師兄,你不是死了麽?”

“我呸!你死了本大爺都不會死!”寒光一腳踩碎足下那人的胸骨,然後反手拽住花艷骨的鞭子,將她拉扯到一旁,叮囑道,“現在是本大爺耀武揚威的時候,你這二貨在一旁擊鼓傳花便可,不許摻和進來!”

說完,還真從地上撿了個腰鼓給她。

花艷骨倒沒特別去想這裏怎麽會有腰鼓,畢竟天下使用奇門兵器的高手實在太多了,而以畫皮師的怪癖性子,十個裏面有九個會選擇些冷僻的武器。

手裏舉著那面沾血的腰鼓,花艷骨站在偏僻角落裏,這才有時間將眼前發生的一切收歸眼中。

不出所料,那群太監宮女果然是喬裝打扮過的畫皮師,粗略一算,約莫有百人之多。

只是此時此刻,多半都躺在地上,死不瞑目。

只因埋伏他們的刑者人數遠遠大過了這個數字。

那些刑者都是些有著畫皮師的身份,但卻疏於此道,長於殺戮之徒,其中最典型的例子就是寒光,三百名刑者與三百名畫皮師完全是不同的概念,具體如何只需看看眼前這人間地獄圖便可。

洪公公攜壯志而來,如今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宗門最後的精銳被屠殺殆盡,忍不住雙目赤紅,渾身發抖,朝那倚在禦座上的男人絕望的嘶吼:“你這叛徒如何對得起列祖列宗,居然豢養這麽多的殺手,屠戮我宗門弟子!鳳血歌你不得好死!”

禦座之上,鳳血歌一只手撐著腦袋,另一只手持半卷青書,白衣白發,一塵不染,仿佛人間地獄中開出的一樹白梅,高貴清華,皎皎如月。

與他相比,楚子復的狀況可不大好。

只見這位小國君手持寶劍水龍吟,立在鳳血歌面前,倔強的仰起臉看他,但即便是這個仰望的姿態,在他心中也是對他的莫大侮辱——什麽時候竟要讓一國之君來仰望他的臣子了?

“你早就知道朕要在今夜下手?”楚子復冷冷的問。

鳳血歌懶怠的倚在禦座上,半闔雙眸,甚至沒擡眼看他一眼,只淡淡一笑,道:“這還得多虧了洪公公。”

感受到楚子復充滿鄙夷和殺意的目光,洪公公連忙辯解道:“不是我!不是我啊!”

楚子復面沉如水,他緩緩轉過頭來,盯著鳳血歌,一字一句的道:“朕知今日必死無疑,但朕想死個明白!”

“呵……”鳳血歌合上手中卷,微擡雙眸,雍容笑道,“不錯,本座的確實現得到了消息,道爾等今夜欲行刺於本座……不過這些年來類似的消息從未斷過,是真是假,本座一時也分辨不清,索性將你與洪公公召來身前,一試之下,果見端倪。”

楚子復與洪公公的臉色齊齊一白。

洪公公想到這些日子以來,自己約莫是在鳳血歌眼皮底下調兵遣將,將多年來潛伏入宮的三百名死士一個不落的全部召集於麾下,然後於今夜,將他們全部送到了鳳血歌面前,送到了刑者的刀子底下……

一念至此,萬念俱灰,哇的一聲,洪公公嘔出一口心頭血來,繼而捶胸頓足,痛哭流涕。

楚子復冷冷的看了他一眼,然後對鳳血歌道:“那個叛徒是誰?”

鳳血歌輕輕搖搖頭:“你不必知道……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