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佛若有知(1)

禦駕在明華寺中要盤恒三四天左右。明華寺是大寺,聽說是一位從佛國聖地遠道而來的苦行僧化了十年的緣終於慢慢一點點修成,才成了今日這般規模。禦駕到的第二天,就有北漢而來的高僧普陀多前來講經。普陀多據說幼時曾是一位棄兒,被佛國高僧所收留,自小研習佛法,如今不過方二十五就已得了大乘佛法真義。慕容拔雖是武將出身,但是隨著年紀越老越篤信佛法。聞之普陀多遠道而來,不由大喜,招之覲見。

衛雲兮住在山寺旁的行宮別院中,聽到這消息,心中冷笑,慕容拔請多少高僧,念多少次經文,做多少場法事都無法消弭他的罪孽,當年的宮變之後,他一夜之間血洗楚京,多少忠於前朝的名門望族和皇室宗親都被殺光殆盡,聽說那一天整個南楚街上血流成河,血腥的氣息半月不絕,夜夜可聞鬼哭。

終是偷來的皇位,這十年來,他慕容拔坐都坐不安穩。

“娘娘,聽說這聖僧只是打前鋒的,過幾日還有北漢來的使者,要向我們南楚修好求親呢!”小香說著打聽來的消息,說得神神秘秘。

“求親?”衛雲兮不由挑起了好看的眉彎,問道。

“是啊。”小香端上茶水,笑道:“人都說南楚出美人啊,要是求得美人,這以後兩國結成了姻親,說不定就不要再打仗了。”

“求親的是誰?”衛雲兮問道。她腦海中掠過茶樓那一抹俊挺的身影,玄青長衫,同色紗罩衣,那腰間的玉帶彰顯主人的貴氣內斂。他也曾告訴自己這般話。難道他也是這使團中的使臣不成?

“不知道。”小香終究是下人,再也打探不到更有價值的東西。

衛雲兮聞言只是默默,不管如何,這些事與她無相關了。慕容拔膝下沒有公主可以和北漢和親,就只有從旁系親眷中挑選適合的女子了。不論是誰,去北漢都不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

她嘆了一口氣:“罷了,再去瞧瞧殿下去了哪裏。”已經好幾日了,慕容修都沒有回來。看樣子是真的怒了。

“是。”小香應了一聲出了門。

衛雲兮看著她離開,左右無事,看看天色還早,於是就出了房門向著山寺而去。有一條幽徑直通寺中,兩旁遍植了芍藥,茶花……一本一本花色灼灼,少了盆的約束,恣意生長都有著平日不曾見過的野趣。

衛雲兮一邊看一邊慢慢地走。走到一半,忽地見不遠處有一堆姹紫嫣紅的宮婦圍著。當中一人明黃服色,面容精致美艷,正是周皇後。衛雲兮連忙藏在一旁花叢中偷眼看著。

只見周皇後面上帶著冷笑,對著面前的白衣僧人冷聲嘲諷:“不過是一介雲遊僧人,世人無知,以訛傳訛,本宮瞧著這聖僧的名頭不過是浪得虛名!”

她說完,帶著一眾貴婦冷笑離開。衛雲兮等著她們走了,這才從藏身的一叢山茶花後走了出來。普陀多還跪在地上,閉目念經。

“大師還不起身嗎?皇後走了。”衛雲兮上前勸道。

普陀多擡起頭來,微微一笑:“方才小僧得罪了皇後,所以要多跪一會,以消罪孽。”

“消什麽罪孽?”衛雲兮覺得他說得奇怪,問道。

“消皇後娘娘的罪孽。”普陀多安然回答:“愛恨嗔癡,皆是世人與生俱來的罪。方才皇後娘娘不相信天意,肆意侮辱天機已是一重罪,又責罵小僧,犯了嗔罪,這是二重罪。她被自己的野心蒙蔽了眼前,執意不悔改,這是三重罪。”

衛雲兮聽得他說得頭頭是道,不由含了一絲淡笑:“那大師覺得自己能消得周皇後一生的罪孽嗎?”

她本是戲言,普陀多卻認真想了想,半晌才長嘆一聲搖頭:“不能!”

真是個有趣的僧人。

衛雲兮微微一笑,行了個禮:“那雲兮就不打擾大師了。”

她說罷,轉身要走,忽然地又頓住腳步問道:“方才皇後娘娘問大師的是什麽天機?”

普陀多面上皆是沉靜,一雙清澈的眼眸看定衛雲兮面上,笑著反問:“衛施主都不相信自己的命運,何必又關心起別人的命運呢?”

好個善辯的僧人。

衛雲兮啞然失笑,只能道:“那既然如此,雲兮不問便是。”

普陀多微笑還禮。這時,遠遠疾步走來一抹雪白清朗的身影,衛雲兮不由停住腳步,想要轉身已是來不及。

只見慕容雲匆匆而來,面上焦急。他看見猶跪在地上的普陀多,面上松了一口氣,上前歉然道:“大師受委屈了,大師請起!”

他一擡頭才看見衛雲兮,不由定住身形,失聲道:“雲兮你也在?”

衛雲兮低了頭,匆匆施了一禮:“太子殿下萬安。妾身告退。”她說著轉身要離開。慕容雲不由急了,上前攔住她的去路,一雙眼中是抑制不住的驚喜莫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