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三十四章 石磨

外屋依舊是靜悄悄的,只是門簾子微微動了動。

周氏哭完了,罵完了,也發完了狠,這才拿出一張大帕子,響亮地擦了一把臉,慢慢安靜了下來。

這期間,屋內沒有一個人出言勸解,就是連老爺子也保持了沉默。

連蔓兒目光流轉,在周氏的臉上打量了一回。周氏的眼皮有些腫,眼睛渾濁,布滿了紅血絲。連蔓兒記得連葉兒跟她說過,周氏在上房,時不時地就會來這麽一場。而每次這樣鬧,周氏都會哭。

這個哭,又與以前拿捏兒子、媳婦時候的哭不一樣。那個時候,做作的成分居多,而現在,周氏是真的傷心,每次都哭的肝腸寸斷的。尤其又以剛才這一次為甚。

連守仁提到了連花兒,說要和古氏一起去找連花兒幫忙,這不能不讓周氏想到連秀兒。

古氏的閨女連花兒,在家的時候,過的是地主家小姐的生活,親事是富甲一方的宋家,宋海龍與連花兒年貌相當。為了嫁連花兒,連家借了巨額的高利貸。現在連家從太倉狼狽而回,連花兒那卻沒有受到影響,依舊是夫妻和美,過著富家少奶奶的日子。

而她周氏的閨女連秀兒,在家的時候,雖然比其他幾房人口要過的稍微好一點,但卻遠遠比不上連花兒。親事是被古氏作為給她自己和連守仁富貴的階梯,騙著嫁給了年近八十、有一大群妾室和子女的老翁。為了救這一大家子的人,連秀兒幾乎傾家蕩產。還搭上了夫婿,從此以後要守一輩子的寡,並且被關在小小的庵堂,吃苦受罪。

這樣強烈的對比。讓周氏怎麽能不惱火、心痛。

而且,連秀兒在太倉受苦,她沒有辦法解救。而古氏。作為導致連秀兒悲劇的罪魁禍首,卻可以依靠著閨女連花兒繼續過享福的日子。

周氏怎麽會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周氏和古氏注定要不離不棄、不死不休了。

古氏縱然有千條妙計,也難抵周氏的一定之規。而周氏再霸道,古氏卻不是張氏、趙氏等人會任由周氏拿捏,最後到底鹿死誰手那?

連蔓兒不知道這個答案,她只知道,不管是誰。都要為自己的行為負責任。

“老大,這個勞役,你還是得去。”等周氏那邊安靜了下來,連老爺子才又開了口,“宋家那邊。你以後少念叨。這麽些天了,那天也沒來人,也沒來信。你自己個上門去,那成個啥樣?……從今往後,就都別想那些了。老老實實種地、過日子。……連家的臉面,剩下的不多了。你們要自己爭氣,把臉給掙回來!”

連老爺子也不同意連守仁去縣城打秋風。

連蔓兒暗暗點點頭,連老爺子對這件事看的還算透徹,而且這個決定。也算得上是有骨氣。

“爹,我……”

連守仁還想說話,被連老爺子揮手打斷了。

“你啥也不用說了,我這心裏都有數。……老大,繼祖,這往後。就都踏踏實實過日子吧。”

將服勞役的事情就這樣安排了,連老爺子就讓大家都散了。

連蔓兒幾個從老宅出來的時候,天已經黑了。張氏打發了小廝小福拿了燈籠過來,接他們爺幾個。

小福在最前面,提著一盞燈籠,小喜跟在連蔓兒身邊,一手提了一盞燈籠,另一只手扶著連蔓兒。

連蔓兒則是拉著小七的手。

秋天的夜空,綴滿了繁星。空氣是清爽幹凈的,富有五谷豐收的味道。一家人都不著急,只慢慢地走著。

如此星辰如此夜,連蔓兒只覺得心胸都無限地舒展了。

小七莫名地嘻嘻笑了起來,連蔓兒受到感染,也笑了。

“小七,用爹背你不?”連守信就問小七。

“不用了,爹,我和姐一起走。”小七就嘻嘻地笑著道。

秋夜裏,沒有風,只有秋蟲的呢喃聲。尤其是走進自家院落後,周圍蛐蛐的叫聲就更加的此起彼伏,在寂靜的夜色裏顯得格外的清晰。

莊戶人家對於進入自家院落甚至屋子裏的蛐蛐,是從來不肯驅趕的。他們認為,蛐蛐的到來,會為他們帶來好運和豐收。

“小七,你聽咱家的蛐蛐都叫啥那?”連蔓兒就問小七。

“幹柴細米,幹柴細米。”小七立刻答道。

沒錯,莊戶人家將蛐蛐的叫聲解讀成幹柴細米,越多的蛐蛐這樣叫,就會給家裏帶來更多的幹柴細米,也就是更富足的生活。

張氏的幾個孩子還在繈褓的時候,就聽張氏這麽說過的。

幾個人回到家,前廳的燈亮著,是張氏和連枝兒在等他們回來。進了前廳,連蔓兒就將剛才在老宅的事情都跟張氏和連枝兒說了一遍。

“看來老爺子這是想明白了,要板他大伯和繼祖的脾氣。”張氏就道。

“對,還得抻懶筋。”連守信也附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