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九十章 母與子(第2/2頁)

“我知道。”連守信略微愣,隨即就點頭應了。

等連守信出去了,連蔓兒就忙打發了丫頭小慶去打探消息。

……

連守信走進老宅的時候,腳步和心同樣的沉重。一進老宅的大門,他就聽見了周氏的聲音。連守信一下子就站住了。

本應該是屬於母親的、慈祥的、讓兒女不論是何時何地聽到,都會油然而生出幸福、安寧的聲音,是什麽時候變得這樣的尖利、暴躁、讓人如此恐懼、不安?

連守信站在那,努力地回想,時間一點點的倒退,直到他的幼年時光。

往事一幕幕地在他面前閃過,從連續的場景,到單一的片段,越久遠的記憶就越單薄,甚至有的只剩下一個模糊的影像。

當剝去記憶中他自己添上的那一層溫情脈脈的輕紗,連守信赫然發現,所謂慈祥、善良、溫柔的母親,不過一直是他的幻想。是他為周氏戴上了這層輕紗,而事實上,周氏從來就不是一個慈祥、善良、溫柔的母親。

起碼對他,從來就不是。

從小,他的生活中就充斥著周氏的打罵,但是周氏卻依舊給他吃、給他穿。這幾乎讓他認為,這樣的母親就是生活的常態。打他、罵他的周氏,是親切的。而分給他一碗好吃的,改一件哥哥們的舊衣給他穿的周氏,更加是猶如佛光一般的存在。

但是被罵了,會傷心,被打了,會疼痛。可他一直在為周氏那樣對待他找借口,比如說連守仁被另眼相待,他認為是連守仁年長,並且讀書有出息的緣故。他還是個孩子的時候,連守仁就已經是個少年了。又比如說周氏對連秀兒的寵愛。

是的,就是周氏對連秀兒的寵愛,讓他發現,原來母親是可以這樣的慈祥、善良、溫柔。

不過,他依舊為周氏找到了借口。連秀兒是姑娘家,而且是老生女,當然不一樣。

即便是如此的自我蒙蔽,在心底深處,他其實一直是清醒的。所以,他總是在做著和周氏相反的事情。對他來說,幸運的是,張氏是真正慈祥、善良、溫柔的母親。

周氏將打罵兒子做為家常便飯。連守信說話從來不帶臟字,他不會罵人,從不會打罵自己的孩子。

周氏和連老爺子經常吵架。連守信以吵架為恥,和張氏從來是有商有量,幾乎從來沒紅過臉。

周氏從不肯和兒子們好好說話,她想要怎樣,如果用打罵達不到目的,就會作、用各種法子拿捏人。連守信對自己的孩子們從來都是好言好語,只要孩子們有道理,他就肯聽。他從來不會強迫孩子們去做不願意做的事情。

他其實一直什麽都明白,只是一直在騙著自己。

連守信站在那,苦笑了起來。

“四叔,進屋吧。”連繼祖在旁邊小心地道,“……四叔剛從外地回來,肯定特別累。我們也不想麻煩四叔,是我老太太鬧的太厲害了,老爺子發了話。我們要給攔住,也怕真有啥事,落埋怨。”

“我知道,我知道。走吧,進屋。”連守信就道。

老宅的人,幾乎都在上房屋裏坐著。其余人都在地下,只有連老爺子和周氏在炕上。連老爺子依舊坐在炕頭,周氏則是躺在炕中央,閉著眼睛,不停地哼哼著。

連守信剛進院子的時候,分明聽見的是周氏中氣十足的哭罵,這個時候周氏的樣子卻是病怏怏的,就連哼哼聲都有氣無力。

連守信進了屋,除了連老爺子和周氏的所有人都起身招呼,連老爺子也忙讓連守信坐。

“老四,是老四回來了不?”周氏依舊閉著眼睛,兩只手朝旁邊亂抓著道。

“對,老四回來了,你不總是念叨嗎。老四來看你來了!”連老爺子就大聲地道。

“老四啊,兒子……”周氏就炕上爬起來,看見連守信,她的眼圈就紅了,一雙手抖抖索索地去抓連守信。

“娘。”連守信叫了一聲。

周氏在炕上坐起來,兩手握著連守信的手,就哭了起來。

“老四,我的兒啊,你可回來了。你再晚兩天回來,娘就看不見你了。”周氏哭道,“我的兒啊,讓娘好好看看你。”

周氏難得地流露出溫情、依戀,若是往常,連守信肯定會覺得心裏熱乎乎地,恨不得就撲進周氏的懷裏,掏心掏肺地獻上自己和自己的所有。但是現在,連守信不僅不覺得心裏熱,反而覺得背後發冷。

連守信緩慢,卻又堅決地掙脫開周氏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