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九十二章 本性難移

晚間,一家人各自回屋之後,連蔓兒又在燈前看了一會賬本,才洗漱了一番回裏屋歇下了。原本這裏屋,是她和連枝兒兩個住的,如今只有她一個,剛開始還真有些不習慣,這幾天才慢慢好了。

至於小喜和小慶兩個丫頭,就都歇在西屋的外間,另外兩個小丫頭吉祥和如意,晚間則是歇在跨院裏。

連蔓兒這邊已經熄了燈,東屋那邊卻還亮著燈。

連守信和張氏兩個也都躺在了被窩裏,不過炕前的燭台上還點著一根蠟燭。連守信先上的炕,不過卻睡不著,在炕上翻身,張氏上炕後,看連守信這個樣子,幹脆也沒睡,兩口子借著昏黃的燈光,在說悄悄話。

“他三伯說老爺子犯病這事,也不知道是真是假?”連守信對張氏道。

聽連守信這樣說,張氏就知道,連守信還是在擔心連老爺子。

人類的感情是如此的復雜,尤其是血親之間,那才叫一個剪不斷、理還亂。尤其是連守信這樣性格和品行的人,他幾乎不懂得恨,而怨也不會在他的心中久留。

之所以稱這種人為恩厚,是因為隨著時間的流逝,他會無限地放大別人的善和恩情,也會無限地縮小、甚至抹殺別人對他以及妻兒曾經的惡。

“他三伯那個人,應該不會撒謊。”張氏就道。

張氏也是一個厚道人,不會因為連守禮某些方面的過錯就將這個人全面否定。

“不過,咋犯病啥的,他三伯肯定也是沒親眼看見。”張氏想了想,又道。

“老爺子和老太太不一樣,這方面他不會作假。”連守信就道。

雖是這麽說,不過連守信心裏卻是有些不確定的。人都在變,現在的連老爺子已經和他記憶中的爹有了不小的差異。在他的印象中,連老爺子是個極講理、極好面子的人。可是今天,五郎的一些話說的很不客氣,依著連老爺子原先的脾性,在五郎說了那些話之後,是不會再為連守仁、連繼祖提什麽要求的。可是今天,連老爺子還是提了。連老爺子將道理和面子,都拋開了。

連守信認為,這是因為連老爺子老了。而且,連老爺子不會為了包括他自己在內的任何人這麽做,除了連守仁和連繼祖。

為了連守仁和連繼祖,連老爺子豁出去了。

那麽似乎作假也不是完全不可能的。不完全作假,但是在連守禮面前做一些誇大。讓他知道,讓他心軟、退讓,這個可能也有。

可是,萬一連老爺子真的犯過病,而且還不輕那?

連守信霍地從被窩裏坐了起來。

因為屋裏暖和、炕熱,被褥厚實,連守信睡覺時只穿了一套貼身的單衣。張氏急忙跟著坐起來,將旁邊的一件大襖披在連守信的背上。

“幹啥這一驚一乍的,屋裏咋暖和,這也是冬天,你再抖落著。”張氏一邊給連守信披了大襖。將兩肩都裹嚴實了,一面數落著說道。

“還說我那,你咋也起來了,趕緊躺下。我身子骨結實,你不行,你趕緊躺下,別抖落著。”連守信心中一暖,兩手拽了大襖的衣襟,一邊就對張氏道。

“算了,白天我睡了一會,現在也睡不著,我陪你坐一會吧。”張氏就也披了一件大襖,陪連守信坐著。

今晚是晴天,透過琉璃窗,依稀可以看見空中的一彎月牙。清白的月光灑下來,將濃黑的夜染上些許青白的光暈。

“……他爺心裏只有大當家的那一股人,為了那父子倆,他是幹啥都行。可最讓老爺子操心,最心裏不把老爺子當回事的,也是那父子倆。現如今,那是因為全靠著老爺子過日子,這才服服帖帖的。”連守信看著窗外,輕輕地說著話。

“咱把老爺子當回事,當老人敬待、孝順,可不管咱咋做,都改不了老人的心。……我也不是讓他就偏心我,我沒那麽想。可是,也不能總拿咱不當一回事。我是他兒子,可他現在,他對兩姓旁人,都沒對我這樣不當一回事。”

“不當一回事就不當一回事吧,可他別總戳我的心窩子啊。這一回回的,幹的都叫什麽事,幹的那叫人事嗎?”

“可他這樣,他還是我爹。”連守信的語氣中滿是痛苦。

這個世界上就是這樣,善良的人會有更多的顧忌、更多的牽掛,同樣,善良的人也就會有更多的糾結和痛苦。

比如說此刻的連守信。

“老爺子老了,這幾回我去看他,那是一回一個樣。老宅那些人不知道注意到沒有,老爺子這樣,我怕他活不長。”

“老爺子的身子骨原先多好來著,要是沒有太倉的事,他都能活到一百歲去。”

“現在其實他也是省心的日子。”張氏就道,“是他非要往不省心裏過。”

“誰說不是那。”連守信嘆氣道,“就是走進死胡同了,咋勸咋說,他都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