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不介意

宇文佑果然被氣得差點沒發瘋,抓又抓不住人。明珠是練舞的身子骨,靈活柔軟得像一條遊魚,穿的又是便於行動的胡服,躲在半剪身後沖他齜牙咧嘴的做鬼臉,實在是讓人忍無可忍,幾乎恨不得把她掐死了事。

同樣的事兒換了其他人,也許就忍下去了,或許還能博個成人之美、不和小女子一般見識的美名。可宇文佑不是,他從雲端跌落至塵埃,已經活得夠屈辱的,婚事不由自主,忍氣吞聲地配了殺母仇人的女兒,臨了還要被嫌棄,被當眾打臉,說不要就不要了,他如何能忍下這口氣去?光是對著那些兄弟們似是同情,實則輕蔑的目光他就受不住,更不要說是那些來自於奴仆和勛貴的可憐和譏諷。

與其屈辱地活著,不如去死!宇文佑自悲憤之外還生出些委屈來,完全忘了自己來之前的計劃,咬著牙,血紅了眼睛兜胸抓住半剪就是一拳揮過去,發狠罵道:“傅明珠,你看上這野崽子了是不是?本王先殺了他再來收拾你!咱們拼個魚死網破!”

半剪和他比起來不過是個還沒長大的半大孩子,一下子就被他拎得兩只腳離了地,拼命地蹬著腿,連聲怪叫:“不關我的事啊,救命,救命!”挨了一拳,聲音漸漸小下去了,淒慘道:“傅姑娘,您救救我,我什麽都聽您的,給您賣身抵債……”

早前宇文佑給明珠留下的陰影太大,見他動手打人,她本能地就想逃走,可聽到半剪的哀求聲步子又沒能挪動,往後瞟一眼,看到家裏的婆子丫頭護院都圍了過來,於是氣勢大壯,放聲喊道:“臨安王殺人啦……”邊說邊拾起墻角豎著的笤帚劈頭蓋臉地朝宇文佑打過去,盡撿著臉和頭打,每一下都用盡了力氣,卻還覺得不夠解恨,手和腳都是抖的,恨不得把他當場再殺死一遍才舒心。

傅家的丫頭仆婦們見勢頭不妙,趕緊把她往後拉,素蘭苦苦相勸:“姑娘您有話好好說,別這樣,好歹是個郡王呢,鬧得難看了都過不去,別叫相爺難做。”

宇文佑被打得灰頭土臉、蓬頭垢面的,極兇殘地瞪了明珠一眼,騰出手來咬著牙抽出劍就要往半剪身上捅。明珠倒吸一口涼氣,撥開素蘭搶上前去堪堪護住半剪,仰起頭傲慢地看向宇文佑:“一人做事一人當,是我得罪了你,你有氣就沖著我來,何必拿個不懂事的孩子撒氣?”

“他是不懂事的孩子?”宇文佑看看被嚇得倉惶失色卻不失清秀的半剪,再看看一臉傲慢坦然的明珠和她張開來護著半剪的那兩只手臂,覺得格外刺眼糟心,便將劍尖指向明珠左胸,陰沉了臉咬著牙冷笑道:“你放心,我先收拾了奸夫再來收拾你!你所加諸在我頭上的屈辱,總要一筆一筆地討回來才是。”

真是好笑,他不愛她,眼裏心裏一點兒都沒有她,甚至還覺得她可惡可恥可笑看不起她,壓根就不想和她成親,偏來這樣不依不饒地纏著她不放,為的不過是覺得被她棄之不愛了,所以不甘心而已。難道她就該被他這樣踐踏著才如他的意麽?

明珠又覺得心口一點一點地疼起來了,疼得就連呼吸都扯著疼,她譏諷地笑看著宇文佑道:“我加諸在你頭上的屈辱究竟有幾筆呢?早前是我年幼不懂事,不自量力地在宮宴上說了那麽一句糊塗話,再不知天高地厚的應了先帝爺的賜婚。你不樂意,卻不得不從,你是龍子鳳孫,天家血脈,尊貴無比,被逼著娶個不喜歡的女人,當然是屈辱,我也理解。現在我願意糾正這個錯誤,一拍兩散,各生歡喜,你怎麽又覺得是屈辱了呢?莫非是又發現我的好處,所以舍不得了?”

“誰舍不得你了?像你這樣的,倒貼都沒人要。”宇文佑恨不得咬她幾口才解恨:“你想嫁便嫁,不想嫁就不嫁,當我是什麽人?”

明珠十分認真地想了一會兒,點點頭:“我明白了,我先提出悔婚傷了你大男人的臉面。那你來吧,你就說你不要和我成親了,你看不上我要退婚,我不介意。”

宇文佑憤怒到了極點,卻又充滿了難以言明的恥辱感,傅明珠是真的不想嫁他了,所以這麽驕縱霸道不肯吃虧的人,為了擺脫這門親事居然願意由著他來說這話……不對,最先說要退婚的人是她,這事兒已經傳得沸沸揚揚的了,人人都知道她不要他了,這當口在這深山裏頭她再讓他來說這話,豈不是把他當成猴子耍麽?

她怎能將他踩在泥地裏如此踐踏?!傅家果然沒有一個好東西!前一刻還要死要活地非他不嫁,轉眼就棄之如敝履,這樣水性楊花、朝三暮四的女子,實在是死不足惜!

宇文佑很想透心窩子給明珠來那麽一下,可是劍往前遞進半分,他甚至能感受到明珠的心跳透過長劍傳遞到他指尖,明珠卻仍然不躲不讓,睜著一雙黑白分明的桃花眼靜靜地看著他,面上無喜無悲。仿佛早就看透了他,早就知道了他,早就冷透了心腸,他無論做什麽,她都不會覺得吃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