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帶霧濃(十一)

三年後, 剛剛舉辦過亞冬會的城市裏,對於冰雪的熱情還未散去。市政府組織的小型交流賽結束後, 最後一天的表演賽, 不僅有參與交流賽的選手,更是請了上個月剛勇奪亞冬會金牌、這三年來如日中天的冰雪女王陶鹿。

消息傳出,表演觀眾席一票難求。

比賽場館選在被譽為這座城市海上王冠的體育中心裏。而廣場水池邊翠柳柔媚,似是點綴於王冠之上的翡翠。整個場館座無虛席,瞿寧帶著省隊的師弟師妹,坐在第二排緊張地等著陶鹿出場。

瞿寧就是當初在國家隊額外選拔中,最後因為不自信惜敗止步四強的那個小姑娘。這三年來, 她追著陶鹿的比賽視頻, 看陶鹿從第一次在成人組的大賽上斬獲獎項,到步步封王, 淪陷成為了陶鹿的迷妹。與她一同淪陷的, 還有全世界關注花滑的無數觀眾。尤其是在剛結束的亞冬會上,陶鹿壓倒性的表演俘獲了眾人的心。

此刻, 瞿寧細軟的頭發紮成羊角辮, 她揪著羊角辮, 緊張期待著。

場館的燈暗了下來。

無人察覺,場館的門忽然被人輕輕打開,一位高瘦的男子長腿闊步走進來,坐在了觀眾席最後一排。他壓低了帽檐,一腿架在翹起的另一條腿上,抱臂遠遠望著場上, 一言未發。若不是在他身後守著兩個彪形大漢,他實在就像一道影子那樣無聲又無息。

忽然,冰場上方的電子屏幕上出現了陶鹿閉目準備的畫面,且僅有兩秒鐘,現場卻猛地爆發出一陣撕破長空的尖叫歡呼。瞿寧漲紅了臉,險些把手中的麋鹿玩偶擰成麻花。

“鹿鹿!”

“女王大人!”

觀眾席呼喊陣陣。

幽藍的燈光下,陶鹿身著被燈光染成同色的考斯藤,輕盈蕩入冰場。她的身姿像三年前那麽輕盈,表情卻多了內斂與淡然。

《少女的祈禱》的鋼琴曲響起來,天真而又隱含憂傷。

觀眾屏息觀看,忘了叫好,更忘了拍照,只忙於用眼睛直接捕捉這一生一瞬的美麗。

瞿寧就坐在第二排,一呼一吸都被陶鹿的表演牽引著,看到最後,忍不住流下了淚水,直到表演結束,陶鹿雙手交疊在肩頭退場,她才反應過來。現場下起了“麋鹿雨”,觀眾們歡呼加驚叫,瘋了一般向冰面擲玩偶,無數只麋鹿像落雨點一樣從看台上拋落,讓人不禁替那十幾位小冰童擔心這得收拾多久才能撿得完。

不顧觀眾的呼喊,陶鹿在燈光暗去的瞬間消失在場上。

觀眾早已習慣了她的冷漠與神秘。甚至因為是陶鹿,這份冷漠都成為了性格,成為了招人喜歡的點。

只有陶鹿自己知道,這次的離開多少有些倉皇。

陶鹿坐在保姆車裏,額頭抵在車窗上,望著體育館出口處志願者向散場觀眾高喊指引著地鐵方向。她的目光在黑壓壓的散場觀眾之間徘徊。

怎麽會……

剛剛在場館表演的時候,她最後一個跳躍落地時,目光一轉,竟然恍惚在觀眾席對上了一雙黑嗔嗔的眼睛。

那雙眼睛,是她曾經一場荒誕而又旖旎的夢境。

怎麽會出現在這個遙遠的北方城市呢?

陶鹿有些疲憊地嘆了一口氣,是累暈了吧。已經是晚上十點,她卻還有廣告要去拍。一定是累暈了,絕對不是太過想念出現的幻覺。

“鹿鹿,等會下車進酒店把墨鏡帶上。”陶鹿的經紀人兼保姆Andy從他巨大的名牌包裏摸出一只鑲著蝴蝶鉆石的蒂凡尼藍框墨鏡,翹著小拇指遞給陶鹿,嘮叨道:“你現在要對自己的身份有清晰的認識,OK?你可不是什麽名不見經傳的小運動員。你現在可是新一代的亞洲冰雪女王,人民群眾喜聞樂見你明年制霸全球呢!身上擔著十幾億的代言,請愛惜你的臉,OK?不要把你剛卸完妝的樣子給人拍到,簡直不上妝都可以演聊齋了,OK?”

陶鹿被他一句一個OK噎得喘不上氣來,瞥了他一眼,淡聲道:“你再說一個OK ,信不信我馬上打包把你還給林佩如教練?”

Andy一噎,舉著墨鏡,還沒想好說辭,就見陶鹿自己拉開車門,走進了酒店大堂。壯碩的光頭保鏢立刻跟上。

“姑奶奶!我的小姑奶奶!”Andy一眼看見大堂裏人來人往的情形,撲上去就把墨鏡面罩都塞陶鹿手裏了,哭求道:“求求你要點臉!你看看你這黑眼圈!你這浮腫!你這……”

陶鹿穿過人群,施施然按了電梯,得意道:“看,沒人發現吧?”她聳聳肩,用一種訓導的口吻道:“所以說,別把自己想得太重要。”

話音未落,就見剛剛竊竊私語的迎賓小姐追了上來。

“請問,是陶鹿麽?能幫忙簽個名麽?”

陶鹿:……

Andy迅速把陶鹿攔在身後,示意保鏢把人隔開。

迎賓小姐遞著紙筆的手尷尬頓在了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