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深時見鹿(四)(第3/4頁)

前座的Andy在小聲跟電話彼端的廣告拍攝工作人員溝通,陶鹿手滑著手機屏幕,一遍又一遍給葉深撥電話——一直占線。她頭抵著微涼的車窗,轉眸看向車窗外五光十色的東京夜景,十字路口潮水般湧來湧去的行人。這是真實的世界,她不是活在愛情故事裏的人。她有一萬條要留在日本工作的理由,卻只有一條立刻飛回葉深身邊的理由。然而一條抵過一萬條。

叫她此刻坐立不安,心煩意亂。

擔憂不安的情緒開始膨脹,陶鹿調出通訊錄裏“葉媽媽”的電話,猶豫再三,怕驚擾了長輩,還是沒有撥出去,然而她的臉色因為擔心開始泛黃。

到了拍攝場地,化妝師給她臉上敷了兩層粉,遮住了面色,卻遮不住眉梢眼角的憂色。

廣告拍攝持續到半夜兩點,陶鹿候場間隙一直握著手機,就怕錯過葉深的消息。Andy不敢說話,只是祈禱陶鹿堅持住,把明天的日程趕完再回國。

直到當晚的廣告拍攝結束,陶鹿都沒打通葉深的電話,她下了決心,“回國。”

Andy咬著牙不敢不應。

然而就在此刻,一個陌生號碼打入陶鹿手機。

陶鹿心頭一跳,接起來。

“陶鹿。”清冷疲憊的男子聲音。

陶鹿長舒了一口氣,幾乎是癱在了車後座上,她顫聲道:“你嚇死我了——怎麽一直占線?出什麽事兒了麽?我在去機場路上了,很快回國!”

“不要回來。”葉深卻是道,頓了頓,他柔聲道:“你很久沒休息了,在日本散散心也好。我這邊沒什麽事。下午手機壞了,剛換了個新手機。”

陶鹿坐直了身子,“事情解決了?”

“嗯。”葉深溫柔道:“我只是怕你被新聞嚇到。我很好,等你工作完回來。”

陶鹿半信半疑,仍是松了口氣,雖然知道葉深多半是為了讓她安心,但是看來……情況沒有再惡化了?

前座Andy苦著臉回過頭來,給她看跟明天廣告商的溝通對話。對方財大氣粗,態度強硬。而且的確是當初合同白紙黑字標明的條款,是陶鹿不占理。

她抿唇。

葉深在電話另一端輕笑道:“ 我記得你原本是明晚七點到北京?我會去接你的。別擔心。”

陶鹿蹙眉,猶豫了一瞬,給Andy比了個手勢,“那好……我們電話裏不說了。等我回國。”

Andy有種死裏逃生的感覺,忙叫司機轉向,調整回到酒店。

酒店裏,陶鹿洗漱完裹著浴袍出來,一直刷著手機跟進最新輿論,已經是淩晨三點卻還是懸著心不能入睡。

Andy在一旁幹著急,笑道:“小姑奶奶,你這轉的我頭暈。你坐會兒——我給你削個蘋果?你吃完就去睡,明早七點就有拍攝。”他真給陶鹿削了個多汁甜美的大蘋果,擺在果盤裏切成小片,水果刀擱在盤在旁邊,看了一眼時間,“太晚了,我去隔壁睡了啊——早點睡!”

陶鹿就坐在沙發上刷著手機,偶爾一擡眼,就看見黑柄的水果刀,刀鋒鋥亮,在光耀的水晶吊燈照亮下,閃著發冷的光。她盯著拿水果刀出神了一瞬,恍惚間仿佛看見自己手指給刀鋒割破,一串血滴滲了出來。她瑟縮了一下,回過神來,看到手機時間已經顯示淩晨三點半——困到出現幻覺了。

她裹緊浴袍,就在長沙發上蜷縮著躺下來,想到早上七點又有拍攝,她強迫自己合一會兒眼。

這一覺睡得極不踏實,陶鹿做了許多雜亂無章的夢,最後夢到葉深出現在長沙發旁為她削蘋果,鋒利的刀鋒割破了他的手指,一串鮮亮的血珠子滴下來。她在夢裏驚叫著醒過來,坐起身來一抹額頭全是冷汗。

感情終於沖破了理智的界限。

陶鹿撈起外套,抓起三角包,酒店的脫鞋都沒換,叫醒司機直奔機場。迎著北京初升的朝陽,陶鹿頂著墨鏡下了飛機,剛過安檢就被蹲守的媒體抓住了。

瘋狂的媒體一湧而上,閃光燈刺眼,快門聲響作一片。

“陶鹿,請問您對男友性、侵前戰隊女管理的事情怎麽看?”

“陶鹿,你打算原諒葉深嗎?他的案子你之前知道麽?”

“邱全勝在微博曬出了葉深當初犯案的證據,您知道嗎?”

機場裏的普通民眾也認出了陶鹿,遠遠的每個人都掏出了手機對準她。

陶鹿按住墨鏡,一言不發——葉深說情況好轉了,分明是惡化了。她在包圍圈中艱難前行,終於擠入去地下停車場的電梯,記者們蜂擁而入,狹小的電梯間幾乎要爆炸掉。

陶鹿背對著電梯門,忍著擁擠嘈雜與無數隱含窺探與惡意的提問。這就是媒體,當你榮耀的時候,可以把你捧在天上吹成至高至潔的月亮;卻也能在你深陷泥潭的時候,在你脊背上踏上一萬只腳,叫你永世不得翻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