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費瑞醒過來的時間是下午三點十五分。他睡得很窩火,還在為前一晚發生的事情生悶氣,腎上腺素像是在加班加點地工作似的,這樣子根本難以閉眼進入熟睡。

他取過一根煙卷點燃,將“紅煙”的煙霧攝入肺裏,屏住呼吸。他努力不去想自己會沖進薩迪斯特的房間裏,用一個下鉤拳將他揍醒。不過這一份義正詞嚴的幻想的確很有吸引力。

媽的,他真的不敢相信薩迪斯特竟然想要趁機占有貝拉。實際上,他對弟弟的墮落痛心疾首、萬分悔恨,導致更加憎恨自己。他一貫相信,在薩迪斯特的奴隸生涯中,或多或少總會保留了一些東西,總會有某些細小的靈魂殘片留在他的身體裏。可在昨晚之後呢?對於孿生弟弟的殘酷本質,他再也沒有任何疑慮了。

啊,媽的,這個惹是生非的混蛋自己也該清楚,他害貝拉大失所望。當時就不該讓貝拉留在薩迪斯特的房間裏。為了所謂的信任而犧牲她的安全,這讓費瑞難以承受。

貝拉。

回想起她是如何讓自己安慰她的。在那短暫的時刻,他覺得自己強大無比,甚至能夠在一支次生人的軍隊面前保護她。在那短暫的瞬間,她將他變成一個真正的男人,再無需為了某些特定的原因而放棄自己的意願。

比起瘸著腿追在一個有自殺傾向的瘋子後面跑,變成另外一種人——無論是哪一種——都再好不過。

他迫切想在夜晚陪伴著貝拉,但他只能離去,因為這才是唯一正確的選擇。她已經疲憊到脫力了,不過不僅是這個原因,也不僅是因為他的獨身主義,而是因為他不再值得信任。他竟然妄想用身體去幫助他,他甚至希望用全部的血肉骨骼來崇拜她,幫她變得完整。

可是,他根本就不該這樣想。

費瑞用力抽了一口“紅煙”,“嘶”地吐出氣,卻將煙氣留在體內,覺得肩膀上緊繃的感覺得到了緩解,冷靜回歸體內。他望著木盒,裏面的存貨已經不多了。盡管並不樂意和瑞文德打交道,但他需要更多的麻醉。

沒錯,鑒於他和薩迪斯特之間產生的芥蒂,他會需要很多麻醉煙。這些煙不過是對肌肉的舒緩放松,和大麻或者其他的危險毒品不盡相同。不過他總是依賴於煙卷來鎮靜,就像某些人會對雞尾酒上癮一樣。若不是隔段時間就必須去找瑞文德搞些存貨,他盡可以將抽煙稱作毫無危害的消遣。

完全無害,而且還是他人生中的唯一鎮靜劑。

一根手卷煙差不多抽完,他把最後一截按滅在煙灰缸裏,從床上半支起身,接上小腿義肢。他走進浴室裏沖淋,刮胡子,接著套上一條寬松的睡褲和絲織襯衫,將雙腳——真的那只和沒有感覺的那只——分別塞進科爾?哈恩牌皮鞋裏。

他照了照鏡子,檢查著裝,打理了一下頭發,深深呼吸。

他來到隔壁臥室的門前,輕輕敲了敲門,沒有人回應。於是他又敲了一次,接著自行打開門。床上有些淩亂,但空無一人,她也不在浴室。

他回到走廊,耳邊響起了警鐘,甚至沒有意識到自己開始小跑,然後發足狂奔。他跑到樓梯前,然後轉向擺滿雕塑的另一條走廊。根本顧不得敲薩迪斯特的門,他直接用力一推。

費瑞定定地站在原地。

眼前的一幕,他首先看到的是薩迪斯特快要從床上掉下來了。他睡在被單之上,緊緊貼住床墊的邊緣,選擇盡可能遠的位置。上帝啊……這樣的姿勢必定難受得要命。他的手臂抱在赤裸的胸前,仿佛有意壓制住自己,半屈起雙腿,膝蓋立在空中。只有他的頭朝著相反的方向,面朝貝拉。那對通常總是抿緊的嘴唇第一次微微分開,而那個永遠充滿了敵意的眉頭,也頭一次顯得松弛又愜意。

臉上盡是沉沉的睡意。

貝拉側著臉,面朝著睡在身邊的男人,臉上的表情恬淡寧靜,正如夜幕降臨。她依偎在薩迪斯特身旁,蓋在被單和毛毯之下,竭盡可能地靠到他身旁。該死,如果能將他抱住,她一定會那麽做的。而薩迪斯特顯然在擺脫,直到再也沒法離得更遠。

費瑞暗暗咒罵。無論晚上究竟發生了什麽,至少薩迪斯特不曾對她犯下不可饒恕的侵害。光從這一對入睡的樣子來看,就絕無可能。

他閉上眼,帶上了門。

自己真像個徹頭徹尾的瘋子,他不經意地去想,是不是應該回房間裏和薩迪斯特打上一架,爭奪和貝拉睡在一起的權利?他仿佛可以看見自己挑起徒手搏擊的手勢,按照古老傳統,和他的弟弟來競爭一場,爭奪擁有她的權利。

可惜,這裏並非吸血鬼的故鄉,而且女人有權挑選她們所追尋的人——願意與之同床共枕的男人,希冀與之配對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