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薩迪斯特走在從主屋通向維肖斯和布奇住處的地下甬道裏,突然腳步停了下來。

他回頭向身後望去,除開一排整齊的天花板投燈,空無一物,而身前也是同樣的景色。一段段錯落有致的條狀光斑向前不斷延伸。無論是進來的門,還是通向地窖的門都遙不可見。

好吧,這不就像個關於人生的該死暗喻嗎?真他媽的完美。

他坐在甬道一側的鐵墻上,感覺身陷囹圄,盡管事實上並沒有人或什麽東西在困住他。

哦,不過這都是些廢話。貝拉就是那個將他困在這裏,將他捆住的人——用她曼妙的身段、善良的愛心,以及那雙藍寶石的眼睛中閃動的愛意,讓他深陷其中……他已經被牢牢綁住了。

心意突然一轉,他的腦海裏浮現出那一晚,費瑞最終將他從奴隸的命運中解救出來的畫面。

看到女主人和又一個男人出現的時候,奴隸完全提不起興趣。十個十年過去,其他男人的審視已經不再困擾他了,而那些強奸和侵犯對他來說,也不會再帶來任何新的恐懼。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場災難。在他無窮盡的囚禁生涯中,這才是真正唯一的折磨,但接下來,他感覺到了一絲怪異。他轉頭望著那個陌生人。他的第一個反應是這個人很高大,穿著華貴的衣服,所以他一定是個戰士。第二個想法來自於那雙注視自己時的淡黃色眼眸,內裏透著實實在在的震驚,甚至還有些悲痛。那個站在門外的陌生人,面孔變得煞白,是從皮膚內裏透出的慘白。

等到那股熟悉的軟膏味道襲入奴隸的鼻子,他轉而繼續凝望天花板,對於接下來將要發生的事情沒有分毫興趣。他的下體正被人玩弄著,一股情緒波動卻在房間內噴湧。他轉頭再次去看那個剛踏入地牢的男人。奴隸皺起了眉頭。那位戰士仇視地望著女主人,一手去摸匕首,似乎準備要殺了她……

另一扇門被猛地推開,守衛滿面焦慮地大聲說著什麽。突然間,地牢裏站滿了手持武器、滿面怒氣的守衛。女主人被那夥人裏帶頭的男人粗暴地抓住,重重摔到了墻上。接著那個男人沖向了奴隸,抽出一把刀。望著抵在自己臉上的刀刃,奴隸發出恐懼的尖叫。一陣劇烈的疼痛自他的前額、鼻子一直到臉頰上爆發,黑暗將他召喚了過去。

等奴隸再次回復意識時,脖子已經被繩子勒住,吊了起來。四肢和身體的重量在不斷往下拖拽,將他的生命一點一滴地榨取。他的意識在閃回,仿佛身體也清楚,最後一口氣很快就將到來,所以才在此刻將他喚醒。為了那最後一點的機會,為了能讓他的大腦提供些幫助,完成無能為力的自救,他想到。

聖女在上,他不是應該感受到疼痛嗎?他懷疑自己是不是被水潑醒了,因為身上濕漉漉的。隨後發現是某些稠厚的液體滴在眼上。他的血,他的身上全是自己的血。

他身邊那些聒噪的聲音是什麽?有劍?戰鬥?

他艱難地呼吸著,還是睜開了眼睛,所有的窒息感一瞬間離他而去。是大海,他正面對著無盡的大海。在那一刻,欣喜無以言表……可緊接著他的視線就因為缺氧而開始模糊。眼皮幾乎要合上了。盡管如此,他還是感到非常慶幸。在死去之前,他終於再次見到了海洋。他空無目的地猜測著虛空裏是否也會有這樣一道無垠的地平線,一段無限延展的空間。

他看到一道閃耀的白光出現在眼前,喉嚨上的壓力頓時消失,身體被人一把接住。身後傳來呼號聲,一個人正扛著他顛簸地前行,接下來,跳躍和震動戛然而止。隨之而來的,是痛楚在全身上下綻開,仿佛有沉重而巨大的拳頭在擊打著他,直沖骨髓。

一把手槍連續發射了兩次,發出疼痛悶哼的卻不是他。然後是一聲狂吼和後背生出的旋風,墜落……他處在半空之中,墜落……

哦,上帝。大海。慌亂自他的體內迸發,還有鹽分的影響……

只是一瞬,他感受到海水的緩沖,還沒等海水對他受傷的皮膚的刺激充斥進腦海,他就暈了過去。

當他再次醒過來的時候,身體就像一條破損松散的駁船纜繩,傷痕累累。他隱約覺得身體的一側冰寒刺骨,而另一邊卻溫暖無比。他嘗試著移動,剛一動彈,就感覺到身邊依偎著的溫暖做出了回應……他躺在別人的懷裏,有個男人坐在他身後。

奴隸將抱住自己的那具強壯身軀推開,在地上拖動著身體,想要逃走。模糊的視線為他指引出路,從黑暗中尋找到一塊巨大的圓石,是個適宜躲藏的地點。他藏到石頭後面,呼吸不暢,只聞到海水的鹽氣和死魚的腐壞。

還有一小股微弱的氣味,尖銳、微弱……

他探頭從巖石邊緣向外張望,盡管視力很微弱,但還是能根據體形辨別出那個男人就是和女主人進入地牢的人。這位戰士正靠坐在墻上,長長的頭發綁成一捆,披到寬厚的肩膀上。華麗的衣服變得破破爛爛,黃色的眼睛充血,滿是憂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