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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奇轉著杯底最後一點咖啡,想著這玩意兒的顏色就像威士忌。他把冷掉的咖啡放了回去,有些希望剛才喝的是樂加維林之類的高档威士忌。

他看了下手表,離七點還有六分鐘。上帝啊,他只希望這次的療程是一小時。如果一切順利,他可以把約翰在托蒙特和薇爾絲家放下,坐回自己家的沙發上,端著一杯威士忌,等著《犯罪現場調查》開播。

他打了個冷戰。怪不得瑪麗莎不願意見他,他是個多麽詭異的追求者啊,一個嗜酒如命的酒鬼,身處在一個完全不屬於他的世界裏。

是啊,我們不如再多找些醜事出來吧。

他突然記起維肖斯的警告,要他遠離兄弟會的莊園。可問題在於,獨自一人待在酒吧,或是隨便在街上晃蕩,都不是什麽好計劃,尤其在現下這種心情,跟天氣一樣喜怒無常。

幾分鐘之後,走廊裏傳來了說話聲。約翰跟著一個中年女人從拐角處走來。可憐的孩子看上去像從一根電環裏穿過似的,頭發像水草一樣高高豎起,眼睛像是粘在了地板上,一本記事本緊緊抱在胸前,仿佛那是件防彈衣。

“那麽,我們下次預約的時候再見,約翰。”那個女人溫柔地說,“等你好好考慮過之後。”

約翰無動於衷。布奇已經將自己的那些悲慘往事忘得一幹二凈。不管辦公室裏發生了什麽,總之已經過去了,而這個孩子現在需要有人陪伴。他試著把手搭在孩子的肩膀上,約翰順從地朝他靠過去。布奇的保護本能跳了出來,高叫著要接手。他才不關心這個心理醫生是不是看上去像瑪麗阿姨,他只想對她大吼大叫一番,因為她害這個小家夥很沮喪。

“約翰。”她又說道,“你回去之後,跟我保持聯系,關於下次……”

“知道了,我們會電話你的。”布奇嘟囔著,啊哈,就這樣。

“我跟他說過,不用著急決定,但我覺得他有必要再回來。”

布奇瞟了那個女人一眼,徹底被激怒了。可對方的眼神令他嚇了一大跳,那雙眼睛異常地嚴肅和認真。這次治療究竟發生了什麽?

布奇看著約翰翹起的頭發,說:“小家夥,我們走吧。”

約翰沒有動,於是布奇輕輕推了他一把,帶頭走出了診所,他的手還搭在孩子瘦弱的肩膀上。來到車前,約翰爬上座位,卻沒有系安全帶,只是呆望著前方。

布奇關上車門,一一鎖好,然後轉過頭來看著約翰。

“我甚至根本不會問你發生了什麽。我唯一要知道的就是你想去哪裏。如果你想回家,那我就帶你去托蒙特和薇爾絲家。你要是想待在地窖裏,我們就去莊園那邊。你如果只想開車兜風,我可以把你帶到加拿大去,然後再開回來。什麽事我都接受,只要你說一個字。如果你現在不想決定,我們就在城裏兜圈子,直到你作出決定為止。”

約翰小小的胸膛不住起伏。他翻開記事本,又掏出了筆。停頓了一會,寫下了什麽,然後翻開折頁給布奇看。

“七號大街。”

布奇皺起了眉頭,那可是城裏真正臟亂差的地方。

他本來準備詢問為什麽要挑選那種地方,最終還是閉上了嘴。今天晚上,這孩子顯然經歷過不知多少個問題了。況且他也做好了全套武裝,而且這是約翰自己想去的地方。約定就該是約定。

“好了。夥計。下一站七號大街。”

“先在那附近兜一下。”孩子又寫道。

“沒問題,我們都會小心的。”

布奇啟動引擎,正準備把凱雷德倒出車道,眼前卻劃過一道閃光。一輛車從房子後面轉了出來,一輛龐大的、極度昂貴的賓利車。他踩下刹車,好讓對方先通過,緊接著……

他忘卻了如何呼吸。

瑪麗莎從房子的一扇側門中走了出來。齊腰長的金色長發在風中飛揚。她將身上披著的黑色鬥篷緊緊裹住,快速通過後院的停車場。避開一堆堆積雪,靈巧地從一處瀝青空地跳到另一處。

安保的燈光投射而下,映照出臉龐的精致線條,那頭高貴的淡金色長發,還有完美無缺的白皙皮膚。他回想起親吻她時的感覺,屬於他的那個吻,只覺得胸口受到了重擊,肺部接連被重創。克服了痛苦的折磨後,他只想沖出車子,跪倒在積雪的泥濘當中,像條流浪狗一樣朝她搖尾乞憐。

只不過,她正走向賓利。他卻只能眼睜睜看著車門為她打開,大約是司機探身為她打開了門。燈光照進車內,布奇看得並不真切,只夠看清駕駛座上坐的是個男人,或者是吸血鬼。那麽寬闊的肩膀不可能出現在女性身上。

瑪麗莎將鬥篷收起,鉆進了車裏,隨後關上了車門。

燈光熄滅。

昏暗中,布奇聽到身邊傳來“窸窣”的聲音,他朝約翰瞥了一眼。那個孩子縮起身子,看向另一側的窗戶,眼中充滿了恐懼。布奇這才意識到,自己掏出了手槍,而且發出了可怕的怒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