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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翰躺在床上,蜷縮在一側,凝望著一團黑暗。他被分到的這個房間和兄弟會豪宅中的其他房間一樣,奢華卻沒有特色,感覺不到欣喜或悲哀。

從不知那個角落裏,他聽到鐘聲敲響,一下、兩下、三下……他一直默數著,直到低沉、有韻律的音節敲響到第六下。他翻身仰躺著,盤算著再過六個小時就是嶄新的一天。午夜過後,就不再是周二,而是周三了。

回想人生裏的每一年、每一個月、每一周乃至每一天,擁有的每一刻時間,只因有過經歷,才算是真正度過。

時間是獨特的,或者說專制的。不知道人們,不,是吸血鬼們如何將這無盡的時間切換成某些他們自認為可以掌控的東西。

太無稽了,你根本無法控制自己生命裏的任何東西。

上帝啊,要是有種方法能夠做到,或者至少能夠改變什麽,該有多好。如果他可以按下倒回鍵,重新改變前一天的可怕故事,該有多神奇。那樣的話,他就不會像現在這樣胡思亂想了。

他嘟囔著,又翻了個身,這份疼痛無可比擬,比從前最糟糕的時候都更勝一籌。

絕望的心情就仿佛一場病,影響到了他的整個身體,盡管天氣一點都不冷,他卻不停打冷戰;肚子裏空空如也,卻在翻江倒海,讓胸口和關節的痛苦四散綻開。他從沒有想過情緒低落也會帶來這般苦難折磨。但事情就是這樣,他明白自己會因此而病上好一陣子。

上帝啊,他應該跟薇爾絲一起出去,而不是留在家裏學習戰術。如果當時他也在車裏,或許就能救下她……也可能,他會跟著一起喪命?

好吧,那也比現在這種情況好。就算死後一無所有,像是昏迷過去,也絕對比現在好。

薇爾絲……就這麽離開了。她的身體化為了灰燼。從他偷聽到的話裏,維肖斯用他的右手將遺體當場燒盡,帶走了留下的骨灰。不管怎樣,還會有一場正式的送葬儀式舉行,只不過,沒有托蒙特在場,誰也無法主持。

而且托蒙特也不見了。消失了,也許死了?從他離開到現在,已經快要天亮了……實際上這才是重點,也許他故意跑到陽光底下,這樣他就能隨著薇爾絲的靈魂一同上路了。

走了,都走了……一切似乎都離他而去。

還有莎蕾爾……現在也落入了次生人手裏,在他能更深入地了解她之前就被抓走了。薩迪斯特想要把她營救回來,但是又有誰會知道將發生什麽?

約翰的腦海裏浮現出薇爾絲的臉孔,那頭紅褐色的長發,微微隆起的小腹。依稀看見托蒙特的板寸頭、海軍藍色的眼睛,還有那身黑色皮衣之下寬厚的肩膀。回想莎蕾爾口中念叨的古老語言,蓋在額前的金色劉海,修長美麗的手指翻動著書頁。

想要落淚的感覺再次升騰而起,約翰迅速坐起身,強壓下眼淚。他已經不再需要哭泣。他不會再為任何一個人啜泣了。眼淚真的一無是處,只是無用的弱點,配不上對他們的回憶。

力量才是對他們的敬意。力量是他的贊歌,復仇將是他在他們的墓前作出的禱告。

想到這裏,約翰從床上翻身下來,沖完澡後開始穿衣服,雙腳套上薇爾絲買的耐克鞋,沒過一會兒就跑到樓下,穿過通往地下甬道的密門。他在鋼鐵鑄成的迷宮中飛快地走著,目光直視前方,像戰士般堅定快速地擺動著手臂。

他走出衣櫥背後,來到托蒙特的辦公室,發現一片狼藉的辦公室已經被清理幹凈了。書桌回到了原本該在的地方,那張屁股很難看的綠椅子也放到了桌子後面。紙張、筆、文件和其他東西都整理並碼放好。就連前一晚被砸成碎片的電腦和電話也出現在了應有的位置上。一定是換成了新的……

一切井然有序,一幹二凈的現場似乎成功蒙騙了他的心。

他來到健身房,撥亮天花板上的燈。因為各種突發事件,今天沒有開課。他猜測著,如果托蒙特不見了,是不是所有的訓練也會隨之終止。

約翰跑過墊子,進入器材房,鞋子踩過結實的藍色墊子表皮,從放置刀具的櫃子裏摸出兩把匕首來,又翻出一個適合他佩戴的劍套。插好武器,繼而走到健身房的中間。

就像托蒙特傳授過的,他低下頭。

他把手掌覆蓋在刀柄上,然後開始練習,將對敵人的憤怒發泄出來,想象著那個他想殺死的次生人就在眼前。

費瑞走進劇院,在後排挑了個位置坐下。影院裏人滿為患,盡是年輕情侶和一群一群的男孩,竊竊私語的聲音此起彼伏。他仔細分辨著聲音:響一點的笑聲、糖果紙被剝開的聲音、嘴裏的咀嚼聲。

電影開始了,屋子裏的照明黯淡下來,所有人開始隨著劇情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