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2017年7月5日(第2/3頁)

長安傳言,宜春郡主一手凝秀有力的書法,乃是今上姬澤當年在東都手把著手教導出來的。可見這位郡主榮寵之盛。貞平二年,因故和親北地,至今二年有余。

顧令月唇角泛起一絲苦笑,伸手纖細雪白的手腕,按在自己的左胸之上。

這個地方,留下了一道淺淺的粉色疤痕。

孫氏謀逆之後,她在北地日子過的艱難起來。貞平五年二月,周帝遣派羽林將軍劉洪潛入北地救出自己,在返回大周的途中遭遇叛軍,混亂裹挾之中墜入波濤洶湧的黃河,順流而下數裏方被救起,托庇在清河郡白河莊民家之中養傷。因前方戰火連綿,與大周音書斷絕,困在清河郡不知不覺已經有小半年時間。

一段傳奇的人生,落在他人耳中,是一段驚心動魄的故事。於自己身上,卻是漫長而慘痛的人生。

手下的傷口,隔著中衣的厚度,依舊不時泛起的綿延疼痛之感。時至今日,顧令月猶記得,當時黃河之上,叛將周恒一刀向自己劈砍而來時面上猙獰的表情,距離自己極近,她甚至自己面部感受到了刀鋒上森森的寒意。

那一刀力道十足,幸得自己胸前常年佩戴的玲瓏暖玉擋了一擋,劈破玉佩後余力已竭,只在自己胸前留下一道半分深的刀痕。

自己跌落黃河,隨水下流,昏昏沉沉間被郡主衛桓衍救起,保住一條性命,卻因著傷口之故發起高熱來,不能趕路前行。只得逗留白河莊養病。

初始之時,躺在床*上昏睡了足足小半個月,剛剛醒轉手足無力,連支撐著在床上坐起來的力氣都沒有。及至養了三個多月的病,方稍稍恢復了一些元氣。

……

夕陽漸漸沉入西山,天地間暮色暗淡。院子籬笆門“咿呀”一聲開了,一名布衣男子從外歸來,將背簍交到出來迎接的同伴侍女硯秋手上,低聲詢問,“今兒家裏沒什麽事吧?”

“無事。”硯秋低低道,

“娘子今兒精神挺好的。”

這位從前宜春郡主顧令月身邊郡主衛衛長聞言唇角微翹,行到東屋藍花布簾下揚聲,揚聲通稟,恭敬喚道,“郡主。”

“是桓家阿兄麽?”顧令月在屋內喚聲道,“進來!”

桓衍低聲應了,方掀開簾子進來。

夜色漠漠,東屋一縷蜜燭燭光光輝映照的顧令月皎白的面龐染上一絲暖色,風姿鮮活美麗。

“……今兒我留了一只野雞,肉質極鮮,已是交給硯秋,在灶下給娘子熬碗雞湯補補身子。”

“我的身子已經好的差不多了,”顧令月微笑道,“不必日日滋補。阿兄打獵辛苦,倒不若將這野雞一道都賣了出去,也好多掙點銀錢。”

“您有心了。”桓衍含笑溫和道,“咱們如今便是再艱難,也差不了這麽一點。——不會缺困了咱們的生活銀錢的。”

顧令月見桓衍神色堅持,知勸亦無用,便不再言語,轉念開口問道,“阿兄此次去縣城,可聽了些什麽時局消息?”

“……我費心打聽,倒是多多少少收集了一些消息,年前三子峽周軍大勝,叛軍大傷元氣,近幾個月叛軍節節敗退,睢陽等城郡重回大周手上。二月裏長樂公主又攻打了土門,河北各郡原來的周軍漸漸反撲,叛軍後勢不穩,如今瞧著,已經露出頹勢了。說不得什麽時候就會徹底潰敗。”

顧令月聞言荔枝眸灼灼發亮,“真的?”

“自然是真。”

燭光中,顧令月雪白的臉蛋上呈現了些許紅暈,“我早就料到有這一日,”肅然道,“孫氏逆賊倒行逆施,早晚定會兵敗如山倒的!”

桓衍低下頭道,“郡主說的有道理。”

顧令月微微一笑。夜風徐徐吹入屋子,微微揚起顧令月的發鬢,單薄的像是一道剪影。她沉默片刻,忽的開口道,“阿兄,我心裏有個想頭:

“——咱們在這白河耽擱了這麽久,是時候該準備離開了。”

挺直背脊緩緩言道,“我近日身子已經大好了。北地戰局即將亂起,說不得什麽時候,戰火又會燒到清河郡來。於其留在這兒,不如狠心賭一把,說不得僥幸能夠平安返回大周,也不至於荒廢在這兒,連累你和硯秋陪在我身邊辛苦。”

“這——”桓衍遲疑,“您說的自然是正理,只是……”眸中閃過一絲擔憂,“您的安危要緊,這一路回返大周,需闖過叛軍幾個郡城,僅我和硯秋兩個人身手有限,實不敢保證護住郡主安危。”

顧令月聞言眸中露出一絲黯然之色。

桓衍統領郡主衛,硯秋亦是行人司出身身手精幹,戰亂之中自保足有余力,若非她這個無用之身拖累,早可輕松離開,如何需要耽擱在白河莊這個地方。

暮色寂靜,思忖片刻,眸中露出毅然之色決然道,“便是這般,白河莊也不能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