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2017年7月9日(第2/3頁)

擡眉暗含凜冽之風,意有所指,“大道直行固然令人欽佩,只是楚客奉勸一句,過剛易折。聖人胸中自有決斷之意,我等為人臣子,只需忠心領命即可。咄咄逼人對敵乃取勝之道,對己則太過。若能暫退一步,許是雙方方能長久。”

張臯冷笑一聲,擡起頭來,打量面前同僚。

崔郢年輕俊秀,將將三十歲年紀做到朝中尚書左丞的官職,正四品上,在朝中也算是數的上名號的臣子。此前山東士族作亂,諸多名門高族在這場謀逆之事中折戟沉沙,淪落下去。崔郢作為清河崔氏的旁支,雖也受一些影響,卻依舊立足朝堂之上,未被聖人遷怒懷疑,可見的手段強幹。

只是自己瞧著這位年輕的同僚,心中卻難免幾分懷疑,開口問道,“不知在楚客兄心中,國家和家族孰輕孰重?”

崔郢板正容色,“臣忠於聖人,天日可鑒。”

張臯冷笑,“希望如此。——本相會時時查看,若發現你有一分不軌之心,絕不輕饒。”

廊上陡然傳來一陣疾重腳步聲,盧國程伯恩從外頭回來,見著張崔二人相坐對局,不由咋舌,

“外頭叛軍都快殺到驛站下頭了,你們這時候還能下的進去棋,也算是了得!”

室中對峙凝滯氣氛陡然松緩下來。

張崔二人擡頭對視,不約而同將此前機鋒暫時擱置。“昔年淝水之戰,”崔郢含笑道,“東晉大勝,信侯戰報報送至宰相謝安之處,謝東山亦高坐與人棋局對弈,一局終了方問戰事。我等不才,不過略效前人風采罷了!”

“啥?”程伯恩乃是武人,不甚了解這等文人典故,瞠目不已。

“我等不敢言效仿謝尚書。”張臯道,“只是稍稍打發時間罷了。”轉頭問程伯恩,“程老國公,外間戰事如何?”

程伯恩回過神來,這才想起自己剛剛探問的情形,解說道,“我剛剛去李伏忠處瞧了一趟,那叛軍不過一小將,想來也是求功心切,方敢領著五千人馬夜襲這濟陰驛館。此處距周軍大軍駐紮極近,報信不過一個時辰既可回援救,李伏忠亦是驍勇之將,所帶麾下禁衛軍戰力剽悍,自可輕松克敵,兩位不用擔心。”

張臯聞言皺眉。

聖駕安全得保證,自然是天大的好事。

只是若非聖人輕縱率人出京,如何會陷入此時危險境地之中。今日叛軍托大,追襲領軍之人不過是一員小將,人馬有限。若來人知曉聖人蹤跡在此,拼盡全力來襲。又該當如何?——聖人此次貿然出東都,著實是欠考慮。”

念及此處,不由蹙眉問道, “聖人如今何在?”

“回張相的話,”外間守衛侍衛拱手稟道,“聖人去了後頭小院,探望宜春郡主去了。”

張臯眉毛揚的高高的,“叛軍來襲,軍事緊張。聖人不穩定人心,倒是去安撫一個小小郡主?”

程伯恩心思粗豪,笑著道,“宜春郡主弱質女流,流落在外初初歸來,難免心態不安。聖人多憐惜一些,親自安撫,也是有的。張相何必這般作色?”

崔郢亦是略收訝異之色,瞧著張臯眉宇之間乖張之色,勸道,“聖人胸中自有丘壑,自知自己行事。”一笑,“,鳴野兄,長夜漫漫,反正無事,咱們繼續手談可好?”

張臯回過神來,勉強笑道,“也好。”

瞧著面前棋盤之上殘局,心中閃過一絲憂慮之情。聖人對這位宜春郡主看重太過,若僅僅是憐惜之情,便也罷了。若是……尚摻著一些旁的情感,怕是

日後大周會生泛波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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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冷的月光掛在蔚藍的天際之下,冷冷的凝視著地面。驛館廊上燈籠微微搖晃,空氣中彌漫著粘滯的氣息。

顧令月坐在屋子裏,甘甜的棗茶入口也沒了滋味,索性將茶盞放在案上,坐立難安。姬澤坐在一旁慢慢啜飲棗茶,

“阿顧你不若安安靜靜,這般坐立難安,晃的朕眼睛都花了。”

“我如何能不擔憂呢?” 顧令月道,望著姬澤荔枝眸帶著點點水色,“您是為了接我,才出了東都。若是有半點損傷,阿顧豈非成了大周千古罪人。”

姬澤瞧著顧令月憂思難當的模樣,嘆了口氣,心中憐惜,想要將少女抱在懷中安撫,卻顧忌太多終究不能施行,嘆氣勸道道,“此乃朕之決斷,與你何幹?——再說了,你便是想背這麽大包袱,也背不上身。”冷笑一聲,眉眼之間露出睥睨之色,“這麽大的李伏忠若是連這點小陣仗都對付不了。就不必來見朕了!”

姬澤的撫慰下,顧令月勉強安寧下來。

她坐在屋中,覺驛館空氣粘滯,帶著一股大戰將至的緊繃氛圍,心中心緒翻滾難安,雙手不自覺的伸往懷中,握住金錯刀柄。

這柄金錯刀乃是年少舊物,鋒利無比。離開北地之後日日夜夜貼身攜帶,伴隨著她度過了無數個顛沛流離的日夜。雖則若當真到了無助之境,不過杯水車薪,沒有法子徹底拯救她。但也能夠給她一絲微薄的勇氣。至少還有最後一層防身屏障,不至於淪落到宰割無力的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