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瑪麗在“星期五”餐廳的停車場裏停好車。她邊望著附近的汽車,邊驚訝自己竟然答應和別人共進晚餐。她還依稀記得今天早晨同貝拉在電話裏的對話,該死的,她現在突然記不起更詳盡的內容。

換句話說,她也沒有什麽好保守的。明天早上,她要去醫生那裏接受後續檢查,面對那個一直糾纏她的病魔。她依舊覺得有些神情恍惚。就拿昨天晚上來說,她敢發誓自己和約翰還有貝拉去了某個地方,只是關於昨晚的那段記憶就如同黑洞一般虛無縹緲。工作的時候也是如此,在記錄律師事務所今天的會議時,她老是犯各種簡單錯誤,或是幹脆盯著空格鍵發呆。

她還欠那個邀請自己的可憐男人一個警告,除此之外,她沒有任何壓力。在此之前,她就和貝拉確認得夠清楚了,只是見個朋友,兩人分開付賬,說句“很高興認識你”,然後再見。

其實,就算沒有被頭頂上高懸的那只俄羅斯輪盤害得無心交際,她也還是這個態度。撇開舊病復發的事實不談,她已經很久沒經歷過約會了。她也不準備再去找回戀愛的狀態,鬼才需要什麽戲劇化的人生呢。大多數三十出頭的男人,要不就是忙於尋歡作樂,要不就早早進入了圍城。而她又是個毫無樂趣、沉悶至極的類型。天生嚴肅,甚至只有一丁點兒的做愛經歷。何況,她也沒有派對動物那樣的靚麗外貌。毫不起眼的頭發耷拉下來,拉直以後用一根發圈隨便綁起;套在身上的米黃色愛爾蘭針織線衫雖然溫暖,卻顯得人很臃腫;卡其褲倒是舒適搭配,但棕色的平底鞋前端磨掉了一塊。她看上去可能更像個帶著孩子的女人,雖然她永遠無法成為一位母親。

走進餐廳,她找上領位員,隨後被帶到一個角落的卡座裏。她放下手袋,聞到一股青椒和洋蔥的香氣,擡頭望去,女侍者端著一個“吱吱”作響的鐵盤從她的面前經過。

餐廳的生意很好,嘈雜的聲響從坐在這裏的每個人身上傳來。服務生們或舉著托盤,或端著一壘餐碟,在座位間穿行起舞。一大家子人、小情侶們以及朋友們紮堆談笑、爭論不休。混亂的感官沖擊反而令她覺得比平時更自在些。獨自一人坐著,又讓她覺得自己被完全隔離出來,仿若擺在活生生的人群當中的一張畫報。

他們都會有個歡樂的將來,她有的卻是……更多的預約門診。

她小聲詛咒幾句,平復了情緒,不想在今晚再想起她的病情。

換個念頭,想到修剪灌木的事,她的興致才稍微高了一些。行色匆匆的女侍者走到桌前,將裝水的塑料杯擺到桌上,不慎灑了一些。

“你在等人嗎?”

“是啊。”

“你要喝點什麽嗎?”

“這樣就好,謝謝。”

女侍者離開後,瑪麗小口地喝著水,嘗到了一股金屬的味道,她把杯子推到一邊。

她用眼角余光瞥到有人匆匆跑進餐廳正門。

上……帝喔。

一個男人走進了餐廳,一個真的真的……非常優秀的男人。

他套了一件黑色皮風衣,一頭金發如同電影明星一樣帥氣,身形健碩,肩膀幾乎和剛穿過的店門一樣寬,一雙長腿使得他比這個地方的所有人都要高大許多。他大步穿過聚集在入口排隊等待的人群,令得其他男士自慚形穢地低下頭,或看向遠處,或是看著自己的手表,仿佛明白自身卑微得無法和他身上的任何一處相提並論。

瑪麗皺起了眉頭,覺得自己似乎在什麽地方見過他。

嗯,那個地方叫做電影熒幕,她告訴自己,也許這附近正在拍攝電影吧。

他走到領位員的身前,目光跟著上下打量,仿佛在推測她的身材。

紅頭發的領位員光顧著眨眼,用不可思議的眼光望著他。接著,她的雌性激素開始幫她補救。她將頭發披到前面,想引起他的注意,接著又秀出美臀,前後擺動,柔若無骨。

別擔心,瑪麗暗道,他看到你了,蜜糖。

兩人沿著餐廳的過道穿行,那個男人的目光掃過每張桌子。瑪麗不禁好奇地想要知道,他會和誰一起吃飯。

啊哈,兩個卡座之外有個單身的金發女郎,毛茸茸的藍色毛線衫緊緊貼在身上,縮水的安哥拉兔毛衣將傲人身材展露無遺。自從看到那個男人走進餐廳之後,金發女郎的眼中就散發著期待的光彩。

沒錯了,就像芭比娃娃和她的男朋友肯。

好吧,他並不完全是肯。這個男人走路的樣子裏仿佛藏著一種截然不同的東西。除去那驚艷的外貌,他還有著一些無法被描述成英俊的特質,有些像是……動物的本能。總之,就是和其他人有所不同。

事實上,他走路的樣子活像個毀滅戰士。他的肩膀隨著步伐聳動,腦袋不停轉來轉去,用目光掃視人群。她突然有種惴惴不安的感覺,似乎只要他願意,就可以徒手將這個地方的所有人都血洗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