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約翰?馬修從“莫爾”餐廳下了班,跟著淩晨的街道巡邏車慢慢往家走。他很害怕黎明之前的這段時間。每次坐在自己的公寓裏,感覺就像被囚禁在一處牢籠之中。可對他來說,再要出門上街,時間又太晚了些,還是說……上帝啊。他太缺乏休息了,甚至能夠嘗到口中的不安滋味。而找不到人傾訴,更讓他頭痛不已。

他真的很需要一些建議。自從托蒙特走後,他的腦袋裏就翻來覆去地咀嚼著他的話,為自己是否作出了正確選擇爭論不休。他不斷想要說服自己,可另一種猜想卻永遠不肯消停。

他希望能找到瑪麗。前一個晚上,他去了她家,只看到漆黑一片的屋子和緊鎖的大門。她也沒有去熱線中心上班,就好像突然從世間消失了一樣。對瑪麗的擔心正是讓他忐忑不安的另一個原因。

回到公寓前,他看到一輛卡車停在樓外,後面的車鬥裏擺滿了打包的箱子,似乎有人要搬進來。

他望著一堆家什,不明所以地想,怎麽有人挑半夜來搬家。

周圍並沒有人看守這些箱子,他覺得箱子的主人很快就會回來。不然東西沒多久就會被別人拿走的。

約翰走進公寓樓,拾級而上,自動忽略滿地的香煙頭、喝空的啤酒罐,還有皺巴巴的薯片包裝袋。走到二樓的時候,他斜過眼一看,只見整個樓道裏都灑滿了某種液體,深紅色的……

是血!

他忙退到樓梯口,謹慎地望著家門。門中間有個凹陷的印子,但緊接著他看到了一只碎掉的深綠色紅酒瓶,地上的紅色只是紅酒而已。看來住在隔壁的那對酒鬼夫婦又在家門口大打出手了。

他的肩膀頓時一松。

“讓一下。”有人居高臨下對他說道。

他忙讓到一旁,擡頭看去。約翰的身體如同被攫住了一般,動彈不得。

一個高大的男人站在面前,他穿著黑色的軍裝褲和皮外套,頭發和皮膚如雪般蒼白,慘白色的眼珠裏閃著奇異的光芒。

邪惡,不死。

敵人。

他的敵人。

“地板上被你弄得一塌糊塗,”這個家夥眯縫著眼,盯著約翰問,“出什麽事了嗎?”

約翰誠惶誠恐地搖頭,垂下了眼。他的本能反應想要落荒而逃,躲進家門,可他更不想讓這家夥知道自己住在哪裏。

低沉的笑聲從身前傳來:“你看上去氣色不好啊,小子。”

約翰猛地沖下樓梯,在街道上全力狂奔,向左跑過拐角,繼續向前奔跑,絲毫不敢停頓,直到上氣不接下氣、無力為繼的那一刻。最後,他躲進磚墻和一排垃圾箱間的縫隙裏,氣喘不止。

在夢裏,他就是和這些蒼白的怪人在作戰,他們一個個穿著黑色衣服,目光空洞,沒有神采。

我的敵人。

他的身子戰栗得厲害,幾乎抖得沒法把手伸進口袋裏。他掏出一枚硬幣,緊緊攥在手裏,直到金屬邊緣深嵌進掌心裏。在重新平復呼吸之後,他從地上一躍而起,小心觀察了一會兒巷子裏的動靜。周遭空無一人,也沒有腳步踏在柏油路面上的沉重聲響。

他的敵人並沒有認出他來。

離開垃圾箱後的避難所,約翰快步朝不遠處的街頭拐角走去。

損壞嚴重的公用電話亭上畫滿了各式塗鴉,不過他知道這台電話還能用,因為他從這裏給瑪麗打過無數次電話。他往投幣口裏塞進硬幣,按下了托蒙特給他的號碼。

第一聲鈴響之後,電話被轉進了語音信箱,一個機械化的聲音復述他撥打的電話號碼。

約翰耐心等到“嘀”聲響起,然後吹起口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