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沉默的羔羊(第3/6頁)

他們沒有任何親密的舉動,卻詭異地透著一種形之於內,發之於外的默契,那種默契,甚至超越了世間任何一對同吃同睡、同進同出的夫妻。像戲台上演對手戲的生與旦,私底下用十幾年乃至一生一世的協作,摸索出的那種可用眼風、呼吸、心念交流的極致默契。

辛霓沒有被背叛後的那種絕望、無助、悲痛、激憤,那一霎,她竟沒有任何一種情緒,只是生理性地喉嚨發緊、頭腦抽痛。就像猛然被人按進了水底,還來不及做任何應對,就被生不如死的窒息吞沒。

眼前有些模糊,她茫然地看著康卓群,他的聲音像從另一個世界傳來:“那天在婚紗店,我聽完你和祁遇川的故事,心中有了些疑惑。也許是見多了各種各樣的圈套,我直覺你被人做了個局。為了解開這個疑惑,我去找了Joseph Chen,雇他幫我跟蹤調查祁遇川。Joseph調查了半年,都沒有查到一點破綻。他告訴我,祁遇川是一個勵精圖治的工作狂,私生活單調乏味,生活軌跡循規蹈矩,簡直無懈可擊。

“Joseph一度準備放棄,但有天,他的搭档韓圭幫他找到了一個突破口。韓圭臥底黑社會很多年,幾乎了解所有社團的內部動向和關鍵人物。有次在KTV,他聽見有個醉酒的人嚷嚷‘他現在是出盡風頭了,可當初要不是我,他能有機會娶大小姐’。韓圭從語境中判斷他說的人是祁遇川。他打聽到那個醉漢叫陳佐駒,是和義勝分管油棠溪一帶的大哥。來鏡海前,他一直在龍環島附近活動。就是這個人,你應該認識他——”

康卓群退出幻燈片,點開陳佐駒的照片。辛霓對上那人標志性的三角眼,眼前一陣暈眩,這個陳佐駒就是當年的駒哥。

“韓圭從陳佐駒的心腹舊部身上下手,套出些東西。原來祁遇川早年幫陳佐駒玩過一陣股票,很受陳佐駒賞識、倚重。陳佐駒曾賣過祁遇川一個人情——幫祁遇川在你面前演了場苦肉計。也就是說,你跟祁遇川回家後,遇到的黑社會要債戲碼,完全是祁遇川事先就設計好的。”

說到這裏,康卓群點開了韓圭偷錄的談話錄音。錄音中的那個人將當年的事完完整整地說了一遍,包括打傷祁遇川哪條手臂、哪條腿,用幾成力,都有事先安排,他甚至提到了辛霓用來還債的梵克雅寶。

康卓群看了眼辛霓,她直挺挺地站著,煞白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緊繃的下頜線透出一種異樣的倔強。他有一種報復的快感,但這快感還不夠強烈,因此他又接著說了下去:

“這個好不容易得來的線索,證明我的猜測是對的。很簡單的一個推理——祁遇川怎麽能預知自己會在某天把你帶回家,並提前跟人排演好苦肉計?只有一種可能,他有一個可以操控你行為的同謀。這個同謀是誰,我想已經不言而喻了吧?”

“坐實我心中的猜疑後,我又開始好奇祁遇川和尹青蕙的真實關系和布局動機。他們為什麽要聯手算計一個無辜的少女?

“鑒於祁遇川的底子太幹凈,Joseph 轉而從尹青蕙身上下了手。他很快查到,尹青蕙曾遭遇過強暴,時間是你們十六歲生日那天。案發後不久,你被尹青蕙騙去了龍環島,也險些遭遇強暴。Joseph 認為事情的關鍵在這裏,所以專程跑了趟監獄。他見了那個強奸犯。那個人堅稱自己沒有強奸。他告訴 Joseph,那天他把尹青蕙拖到船員室,制住她後,正欲行奸,卻被人從背後打暈,不省人事。等他醒來,人就已經在警察局了。受審時,他宿醉未醒,供詞破綻百出,句句話都對他不利。而後,尹青蕙又親自去警局指認了他。在你爸爸的安排下,他就這樣稀裏糊塗地被定罪入獄了。

“如果那個人沒有說謊,那當晚強暴尹青蕙的便另有其人,這個人是誰?為什麽尹青蕙要違心地指認那個船員?為什麽你爸爸要在這件事裏出那麽多力?為什麽尹青蕙被強暴後不久,你也險些遭遇強暴?我們分析的結論是:真正侵犯尹青蕙的人是你爸爸。尹青蕙和祁遇川做這一切的目的,是為了向你們父女尋仇。不但陳佐駒的苦肉計是演戲,連你被強暴,可能也是他們設計好的。”

這句話戳進辛霓心裏,她露出疼的表情,眼神一片空白。當年那個齷齪男人的可怖聲音再一度在她耳畔響起:

“你來了?”

“你收了老子的錢,就要讓老子辦事!”

原來每一句話都有深意,原來每一句話背後都有事情的真相:有人收了他的“嫖資”,並約他在那座廢工廠見面。

原來尹青蕙對她的報復,開始得那麽早,那麽狠!

“這樣一來,整件事的真相水落石出。尹青蕙和祁遇川不但要報復你,而且還想通過你竊取整個名侖。他們先安排人強暴你,再讓祁遇川英雄救美,贏得你的感激,再用苦肉計讓你心生同情。善良如你,果然不忍把恩公丟在貧病之中,留下照看他,繼而慢慢愛上他。你們的婚姻,表面看上去是天作之合,其實每一個環節都是被人精心算計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