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2012年,成都

左思安收拾好了行李,正在前台辦理退房手續。突然聽到施煒叫她:“小安,有人找你。”

她回頭一看,施煒和左思齊帶著走進來的人竟然是劉冠超,不禁詫異:“你怎麽會來這裏?”

“我打電話去阿裏,找到左叔叔單位,他同事說他正在成都住院。我馬上飛了過來,剛去了醫院,左叔叔在休息,這位施阿姨帶我過來了。”

“謝謝你特意過來一趟。我爸爸沒事了,大概後天出院,我必須回美國上班了,正打算去機場。”

劉冠超面色陰郁,看上去有幾分難以啟齒,但還是說:“其實,我是來找你的。”

施煒帶著左思齊到大堂另一側等著。

待劉冠超講明來意,左思安一時無語,這才知道前天高翔為什麽會突然匆匆離開。

“我不明白。如果你姐姐被抓起來,你最應該做的是為她找一個律師,何必浪費時間到這邊來找我?”

“我請了律師。律師告訴我,我姐姐這次屬於敲詐勒索未遂,金額巨大,而且有錄音證據和人證,很有可能會被判刑,但影響她量刑輕重的是另一個情節。八年前,她曾找高翔的母親陳子惠,用同樣的方法要了十萬塊錢。如果被認定為多次實施敲詐,那就是情節嚴重,會從重從嚴處理。”

左思安沉下臉來:“小超,你跟我說這件事有什麽用意?”

“我去找了高翔,想退賠那十萬塊錢,並賠償他母親的精神損失,求得他們諒解。但他拒絕見我。”

“所以你想讓我去找高翔為你姐姐求情?”

劉冠超默認。

左思安斷然地說:“這個要求,我認為並不合理。”

他艱難地說:“我知道,小安。在我姐姐對你做了那些事以後,我還提這種要求,何止不合理,簡直是無恥。”

“她是你姐姐,你想救她,我能夠理解,但是這件事我不可能幫忙。對不起,我必須去機場了。”

左思安彎腰提起了行李,劉冠超卻仍然攔在她面前:“小安,自從讀高三那年棄學離家以後,我再沒有跟她講一句話。她多次找過我,還在我坐牢的時候去探監,我都不肯見她,也拒絕聽我父母提起她。直到十天前,我父母打來電話,說她突然將一個不到兩歲的小男孩送到清崗的家裏,說是她的兒子,請他們暫時幫忙照顧,然後就消失了。他們完全不知道怎麽辦才好。我只好從深圳趕回來找她,這才恰好碰到你回國了。”

左思安苦澀地看著劉冠超:“小超,你是想讓我理解她是一個孩子的母親,為生活所迫才鋌而走險犯罪嗎?對不起,我不想聽這樣的故事。”

劉冠超搖頭:“我沒故事可講,小安。我接到通知後,去了公安局,只見了她幾分鐘,她什麽也不肯對我說,我完全不明白她為什麽要做這件事。這些年,我根本沒過問過她的生活,不知道她有沒有經濟壓力,甚至不知道她有沒有結婚,跟誰有了個兒子。她跟我父母同樣沒什麽來往,他們也不清楚她這些年的生活。但他們告訴我一件事,八年前她之所以會去找陳子惠要十萬塊,是因為我被抓了,需要錢請律師。她沒跟我說,也不讓父母告訴我這件事,說我大概會犯倔,寧可爛在牢裏也不肯用那筆錢。”

停了一會兒,他輕聲說:“她做了很多錯事,可至少那次錯事是為我做的。如果我不是一直不理睬她,這一次她也許會找我開口要錢,而不必去敲詐勒索。我知道高翔不缺錢,就算我把我名下所有財產賠出來,他都未必放在眼裏,不過我還是需要把錢還給他,求得他母親的諒解,爭取讓我姐姐在量刑時能夠從寬。”

“我不想表現得冷血,小超,但是……”

左思安突然講不下去了。

劉雅琴這個名字屬於她努力淡忘的一部分,她也確實有相當長一段時間再沒有念及那一段過去。

然而此時,那個留著長長鬈發、左邊嘴角上方有粒黑痣、目光冷冷的漂亮女孩子猛地出現在她眼前,沒有任何時光印跡,仿佛凝固在了18歲,異樣鮮明。

她突然意識到,她多年在噩夢裏夢到的窺伺她的老鼠,其實有著完全一樣的眼神。她面色一下變得慘白。

劉冠超痛苦地說:“對不起,小安,我還誇口說我能照顧你,結果我反而要厚著臉皮來求你……”

“如果你是來求我原諒她、幫助她,那對不起,小超,我辦不到。各人為各人的行為負責,承擔各自的命運。我不願意再與她扯上任何幹系,所以我既不會為她求情,也不會追問她有沒有為她做過的所有的惡受到懲罰。寬恕一切——那是上帝的工作,別拿來要求我。我走了。”

左思安繞開劉冠超,招呼一下施煒和左思齊走出來,施煒擔憂地看著她:“我不知道他是來找你幹什麽的,也許不該帶他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