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江曉媛整整兩天兩夜,總共就在章大姐家喝了半碗粥,餓得人都發飄,想要健步如飛是不可能的,因此她沒來得及走遠——才剛忍著頭暈眼花拐到路口,就聽見身後一片騷亂。

接著,一個腳踩拖鞋的大媽從窄巷裏殺將出來,一把抓住江曉媛的胳膊:“姑娘,章秀芹是你姨還是姑?”

江曉媛道:“啊?”

大媽說:“不得了了,你快跟我來吧,她讓二樓那天殺的小兔崽子砸了!”

江曉媛的反射神經蔫耷耷地卷成了一團饑餓的形狀,正在消極怠工,還沒來得及讓這句話跑完整個反射弧,她就被大媽拽著一路腳不沾地地飛了回去。

短短片刻,巷子口的章秀芹已經被群眾圍了個裏外三層,江曉媛頭重腳輕地擠進去,一眼看見章秀芹半死不活地躺在地上,她頭上沒有明顯傷口,也看不見血跡,只是臉色難看,像個屍體。

借著巷子口的陽光,江曉媛看清了,章大姐的臉其實不是疲憊蒼白,而是泛著供血不足的青紫色。

江曉媛心裏一突,心想:“不會是心臟病吧?”

闖了禍的小傻子已經被人抓住了,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幹了什麽,還在那樂呵呵的,這時,一個滿臉雀斑的婦女沖了出來,掄圓了胳膊,照著那孩子的臉就是一巴掌,小傻子因為營養不良,細瘦得像個蘿蔔頭,脖子不盈一握,江曉媛情不自禁地隨著那聲脆響眯了一下眼,懷疑女人是要將小孩的頭囫圇個地掀下來。

小傻子發出一聲尖銳的嚎哭。

江曉媛腦仁直疼:“好了別吵,別動她!哪位幫我打個120?我說不清地址……你打他有什麽用,別打了!”

“救護車已經叫了,”樓上一個大爺探出頭來,慧眼如炬地指點說,“我看她八成不是砸的,搞不好是心臟的毛病,我老伴就是這麽沒的。”

此言一出,眾人一片七嘴八舌地嘩然。

有人說:“心臟病是不是得讓她平躺啊?”

還有人說:“藥,藥,誰家有藥,我看電視上說好像要做什麽心肺復蘇?誰砸她胸口一下試試!”

江曉媛:“等等,不能亂砸!”

方才打了孩子的那位婦女還嫌不夠亂,也連忙跟著插了一句:“要是心臟病,那這事責任可就不在我們家孩子了吧?沒準是她自己摔了,我們才不小心把帽子碰掉了。”

說完,她低下遍布雀斑的臉,看了那傻孩子一眼,見他涕淚滿臉,半張臉腫得像饅頭,面目十分可憎,就又來了火氣,擡手又扇了他一巴掌:“都是你這倒黴催的,誰讓你往前湊的!賴上你了怎麽辦?”

這明顯的指桑罵槐讓江曉媛心裏大罵一聲混賬,可是這時候也無暇計較。

江曉媛也拿不準應該怎麽辦,她們學校以前幾次三番組織過急救知識培訓,可他們那一幫二世祖一天到晚忙著吃喝玩樂,哪個有這份閑情逸致?

但後悔已經來不及了,江曉媛只好努力回憶起偶爾從健康節目上聽來的只言片語:“別在這圍著,散開點散開點,她喘不上氣來了,誰家有硝酸甘油?幫幫忙……唉,救護車怎麽還不來?”

江曉媛邊說邊試圖檢查章秀芹是否還有心跳,如果真是猝死就麻煩了,她知道猝死的話要在幾分鐘之內心肺復蘇,然而究竟是幾分鐘,心肺復蘇又究竟是怎麽做的,她一概一頭霧水。

就在這時,樓上那位大爺健步如飛地奔到屋裏又回來,手裏拿著一個小瓶子,直接從露台上丟了下來:“看看是不是這個?”

窄巷中眾人活像搶新娘花球一樣一同起跳,七手八腳地抓向橫空出世的小藥瓶,誰也沒抓住,小藥瓶跳過好幾個人的手指尖,一頭撞進了站了一下沒站起來的江曉媛懷裏。

江曉媛連忙將藥塞進章秀芹舌頭下讓她含著,然後她意識到,再沒什麽是自己能做的了,只有聽天由命。

好在老城區離醫院近,急救車來得很快,沒多長時間,章秀芹就被擡走了,江曉媛心亂如麻地提步正要跟上,被那小傻子的斑點媽一把拉住。

她拉住江曉媛說:“要是心臟病,可不是我們家孩子砸的。”

斑點媽的神情復雜極了,又像是諂媚,又像是有敵意,江曉媛看了她一眼,心想:“滾你媽蛋。”

江曉媛寒著臉色大力摔了一下胳膊,險些打了那女人的臉。然後她卷起自己的衣袖,轉身對將她拉進來的那位大媽說:“阿姨,她家女兒早晨去上補習班了,您知道是哪個學校嗎?能把她叫回來嗎?”

“行,”大媽一口答應下來,“我讓我兒子去找她。”

江曉媛飛快地點了一下頭,拔腿追著上醫護人員的腳步。

大媽一邊義務為急救中心的人開路,一邊轉頭問江曉媛:“我又忘了,你跟我說過嗎?你是她侄女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