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江曉媛心亂如麻地重新鎖好店門,跟著祁連走了。

算來她只知道有祁連這麽個人,他好像憑空冒出來的,這人是幹什麽的,家庭背景如何,到底是怎麽和他們這些卡在兩個時空夾縫中的人扯上關系的,江曉媛一概不清楚。

他們倆就像兩條風馬牛不相及的信號,卻偏偏有一段詭異的波段撞在了一起,被迫分享了同一段光怪陸離的情節。

江曉媛不知道祁連的底細,當然沒有辦法信任他,可是信也好,不信也好,有些話、有些秘密,除了他之外,真的就再沒別人好說了。

祁連開車帶她去了一家裝修精良的餐廳,這裏卡座很多,私密性很好,坐在一起說話不用擔心被別人聽見。

要是放在平時,江曉媛一定不會錯過這個可以大吃一頓的機會的,可惜她現在沒什麽心情。

兩個人隨意地點了一點東西,祁連當著她的面重新啟動了手機:“我能看看那條短信嗎?”

江曉媛沖他做了個“隨意”的手勢。

反正手機裏毫無隱私,她也沒給別人發過短信——明光突如其來的打擾把江曉媛從虛偽的麻木裏拖了出來,當她審視自己生活的時候,才發現自己同這個時空的交集依然少得可憐,親人遠在家鄉,素未謀面,十天半月才會打一次電話,多半也是簡單問候,沒話好說。

至於其他人,除去店裏擡頭不見低頭見的同事,她就只認識一個祁連一個章家人。

章家人欠她錢,躲她還來不及,必然不會主動聯系她。

她欠祁連的錢,除了還錢也從不打擾。

融入一個陌生的時空原來沒有那麽簡單,無論她再怎麽自我催眠自己本來就屬於這裏。

祁連完整地看完,沉思了片刻,把手機還給她:“怎麽回事,你在美發店裏看見了什麽?方便和我說說嗎?”

江曉媛低頭看著餐廳玻璃杯裏的檸檬水,其實是一個字也不想說的,在陌生人面前吐露太多自我剖白,想想都覺得恥。

然而口舌卻背叛了她的意志,沒等她反應過來,就已經一五一十地全盤端出。

她憋悶得也實在太久了。

祁連沒有打斷她,一聲不吭地從頭到尾聽完。

其實在傍晚出來之前,祁連並沒有過於擔心這邊的事,在他看來,明光那邊的真相江曉媛既然已經知道了,她自然不會想回去找死,只是天快黑的時候想起來才突然有點不放心,本著負責到底的心過來確認一下她是不是平安無事,沒想到那病毒居然比他想象得還要不依不饒。

細想起來確實也是,如果燈塔裏的病毒那麽容易對付,這些年怎麽會有那麽多人被他坑了?許靖陽告訴過他,不同的時間與空間之間是不交疊的——譬如江曉媛,她在這邊過了五十天,或許原本的時空中只有千分之一秒,祁連無從判斷那病毒已經借用不同人的身份活了多少年。

大概足夠他變成一個老妖精了。

祁連:“我覺得你真的還挺有運氣的。”

江曉媛疑惑不解地看著他。

祁連放下筷子一抹嘴:“說真的,你要不是到了這邊才想清楚自己想要什麽,說不定他會直接把你弄成一個色盲,要不然幹脆瞎了,你找誰說理去?”

江曉媛想了想其他人的下場,有點不寒而栗。

祁連:“別的話我就不多說了,但是如果你真想重新走你自己的路,打算學畫或者學攝影,我也都供得起。我覺得你有點鉆牛角尖——你如果只是想找回以前的生活,不見得非要回到你過去的時空。”

他依然是這幅論調,江曉媛也不知道祁連到底是欠了許靖陽多少錢,能這麽活雷鋒地為一幫陌生人鞠躬盡瘁,她有氣無力地說:“我說了……”

祁連擡手打斷她:“你不肯接受我的幫助,因為你可能以前條件比較好,自尊心強,不願意受人恩惠,但是——我這麽說可能有點冒犯,畢竟咱倆也不熟,你別生氣。”

江曉媛:“沒事你說吧,我今天沒力氣生氣。”

祁連將自己顯得有點冷冰冰的氣質收斂得一絲不剩,語氣盡可能和緩地說:“但是你就算回到你自己的時空裏,難不成還不是靠父母靠家庭嗎?”

江曉媛:“……”

她被祁連這一句話說得一口氣堵在胸口,然而無從反駁——因為他說得對。

如果她本人是什麽頂天立地的成功人士,在什麽地方都能呼風喚雨,突然遇到這種時空轉換的離奇經歷,或許也會心塞,但塞幾天習慣了,也就知道沒什麽了不起的,頂多就是一朝回到解放前嘛,大不了重新來一次,反正一回生二回熟,總不至於就絕望地在小理發店裏孤苦終老。

江曉媛一口氣泄了下來,感覺整個人像爛泥一樣糊在了餐廳柔軟的沙發椅上,沉默了片刻,艱難地承認了:“嗯,是那麽回事。”